第60章 饯行（2/2）

当听到叶黎川说出“两个星期后”以及“跟我哥去山区”时，方婉凝脸上原本温和的笑意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微微凝滞了。“两个星期后……和慕医生一起去？”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确认。“嗯，项目启动比较急。”叶黎川点点头，并未察觉她细微的异样。然而，这句话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方婉凝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山区……义诊……三个月……一个清晰无比的画面猛地撞入脑海——医院走廊尽头，慕景渊疏离而决绝的背影，还有他那句低沉的、“祝你早日放下，再见”。当时那声“再见”听起来如此沉重而正式，她只以为是寻常的告别用语。此刻，结合叶黎川的话，那两个字忽然被赋予了新的、确切的含义。原来……他那时说的“再见”，不仅仅是客套，也不仅仅是希望她放下过去……而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告别。他要离开了，并且会离开很久。一股莫名的、尖锐的失落感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她，比刚才听到叶黎川要走时更甚。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叶黎川告诉她的那些过去，会不会有些部分并不是全部的真实？

那些她脑海中偶尔闪过的、关于紫藤花架、关于蓝色糖纸、关于某个低沉温柔声音的片段，总是无法控制地与慕景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这种无法验证的联想让她困惑又不安。她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低声喃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原来……是告别啊……”“嗯？婉凝，你说什么？”叶黎川没听清她的低语。“没什么，”方婉凝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将话题拉回现实，“这是好事啊，黎川。出去走走，帮助更多的人。”她的赞赏是真诚的，但那笑容底下，却藏着一丝难以挥散的恍惚。

叶黎川看着她，语气变得更加真诚而恳切：“谢谢。不过，婉凝，我虽然要走了，但真的很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扫过活动室，“孩子们真的很喜欢你，你带给他们的安静和专注是一种很特别的力量。这里……也需要你。看到你能在这里找到平静和快乐，我也觉得很开心。”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勉强，全然是支持和鼓励。方婉凝听着他的话，心头一暖，那股因他离开而生出的不舍与感激更加浓烈了。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会的。这里……对我很重要。”

这两个月，叶黎川的存在像一道温和稳定的阳光，更重要的是，他是目前唯一一个能与她那段空白的过去产生连接的人。一种强烈的冲动让她想要在他离开前再见他一次。不仅仅是为了饯行，似乎……还隐隐藏着一个模糊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盼——或许，能从他这里，再捕捉到一丝与那个“他”相关的、真实的气息。她想起最近重新拾起的吉他。这也是她与过去有连接的事之一，而叶黎川……正是最初教会她几个和弦的人。那时他没说太多过去，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轻松地教了她几次，这个共同点此刻成了最自然不过的借口。

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看向他：“那你下周末有空吗？你就要出远门了，我想……嗯，正好看看我最近重新学的吉他怎么样了，弹给你听听？就当……给你饯行？也谢谢你……之前教我。”她刻意提到了“之前教我”，将这次邀约更牢固地锚定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友谊上，仿佛与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人毫无关系。

叶黎川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个提议感到很惊喜，也想起了以前的事：“婉凝你还有在继续学吉他吗？太好了！当然有空！我很期待听到！”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方婉凝几不可察地轻轻吁了一口气，一直微蹙的眉宇似乎舒展了些许。她垂下眼，嘴角牵起一个更自然些的微小弧度，低声应道：“好，那……说定了。” 然而，交织在那份轻松之下的，是更深层的复杂心绪——为即将到来的告别，也为那隐秘的、连自己都无法坦然面对的探寻欲。

约定好后，两人一起走出了中心。夕阳的余晖温暖，但方婉凝的心绪却不再平静。看着叶黎川阳光的笑容，想着他即将和那个身影一同远行，心底那丝被精心隐藏起来的、关于告别的苦涩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探寻欲，交织成了更加复杂的情绪。

走到分别的路口，叶黎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她。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柔和的脸部线条，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暖。“那就说好了，下周末见。”他的语气里满是轻松的期待，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朋友小聚，而非远行前的告别。他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冲她眨了眨眼，“我很期待你的演奏，可要好好练习哦。”

他这份坦然和毫不设防的善意，像一阵暖风，轻轻拂过方婉凝忐忑的心湖，却也让那湖面下的暗流涌动得更加难以捉摸。她努力回以一个看起来同样轻松的微笑，点了点头：“嗯，我会的。下周末见。”“好，路上小心。下周见！”叶黎川朝她挥了挥手，语气轻快，随后转身，步入了熙攘的人流之中。

方婉凝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挺拔又透着几分洒脱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完全融入夕阳的光晕里，再也分辨不清。那句“下周见”还萦绕在耳边，听起来充满希望，却也无法驱散她心中那片因另一个人的离开而骤然扩大的、模糊而怅然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