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祥的人(1/2)

慕景渊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职业本能和肌肉记忆冲进了抢救室。刺眼的无影灯,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和脚步声……这一切构成了一个与楼下花园那个崩溃世界完全隔绝的、生死时速的战场。

“病人刘建国,术后第三天,突发癫痫强直阵挛发作,意识丧失,左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护士语速极快地汇报。

“立刻甘露醇静滴降压!气管插管保证通气!准备急诊ct!”慕景渊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在楼下那个震怒、失望、心碎的男人根本不是他。他戴上手套,眼神锐利地聚焦在病人身上,所有的私人情绪被强行压进内心深处一个漆黑的、即将爆裂的角落。他亲自指挥抢救,动作精准而迅速。

然而,尽管用尽了所有措施,病人的情况依旧急转直下。ct结果显示术区大面积出血,形成脑疝,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衰竭。“电除颤!肾上腺素1mg静推!” “无效!” “再次除颤!” “慕医生……心率掉了!室颤!”抢救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监护仪上那根代表生命的心电图曲线,还是在一声长而平直的音效中,彻底归为一条冰冷的直线 ,所有的忙碌和喧嚣骤然停止。空气死寂 ,慕景渊缓缓直起身,摘下了沾了些许血污的手套。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和刷手衣后背。他望着病床上那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躯体,望着周围同事沉默而疲惫的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沉重的遗憾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尽力了,但医学有时就是如此残酷。他需要去面对家属。抢救室外,得知噩耗的病人家属瞬间哭瘫在地。慕景渊用尽可能冷静和委婉的语言解释了病情和抢救过程,重复着“我们尽力了”、“请节哀”这些苍白而沉重的词语。看着家属撕心裂肺的悲痛,他只能深深地鞠躬,表达歉意和哀悼。处理完所有必要的程序和安抚,慕景渊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拒绝了同事让他休息一下的建议,独自一人,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医生值班室后面一个堆放旧病历和杂物的狭窄储藏室。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黑暗中,他背靠着冰冷的铁质档案柜,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角落里。一直强撑着的、作为医生的冷静外壳彻底碎裂。楼下花园里方婉凝惨白流泪的脸、那条恶毒的短信、她承认的话语、“十六个月”、“十三个月”……这些画面和字句如同疯狂的潮水般涌上心头,与刚刚抢救失败的生命和家属绝望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巨大痛苦和窒息感。他一直以为拥有了理解和温暖,却原来建立在长达十三个月的欺瞒之上。他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的弟弟最大的秘密,原来早已因为他最信任的人而泄露……而他竟然后知后觉了十六个月!

一种被彻底愚弄、背叛的剧痛,混合着未能挽回生命的遗憾和无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终于再也忍不住,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冲破了一切阻碍,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刷手服的布料。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里,神经外科医生慕景渊,为自己刚刚逝去的病人,也为那个在瞬间崩塌、布满谎言和欺骗的过去十三个月,第一次流下了痛苦而绝望的眼泪。

与此同时,方婉凝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又是如何走到那个他们常约会的公园的。阳光依旧明媚,孩子们在嬉笑玩耍,老人们悠闲地散步。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唯独她,像一抹失去色彩的游魂,与周围格格不入。她在他们最常坐的那张长椅上坐下,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的人工湖面。

慕景渊最后那个冰冷、失望、甚至带着厌恶的眼神,如同电影片段般在她眼前反复播放。地上泼洒的饭菜,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刀,反复凌迟着她的心。十六个月来的愧疚,十三个月来的幸福和小心翼翼,都在那一刻化为了齑粉。她失去了他。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不知道在原地待了多久,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因为滴落的泪水而变得模糊。她费力地找到慕景渊的号码,编辑了很久,又删掉,再编辑。最终,只发出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我在我们常去的公园等你。对不起。求你见见我。”

信息显示已发送。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看,看了又会怎样。她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希望,蜷缩在长椅上,像一座逐渐失去温度的雕塑,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审判。夜幕缓缓降临,华灯初上,公园里的人渐渐稀少。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她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心里早已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慕景渊不知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蜷缩了多久,直到腿脚麻木,眼泪流干,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洞。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值班室隐约传来交接班的声音,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僵硬地动了动,许久才缓缓掏出来。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显示着方婉凝发来的新信息。“我在我们常去的公园等你,对不起,求你见见我。”短短一行字,却像带着钩子,扯动了他那颗已经麻木酸痛的心脏。“对不起”……“求你”……这两个词此刻看来如此沉重,又如此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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