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纸鸢衔刀(2/2)
为掩人耳目,苏晚音次日便高调宣布,为贺太后寿辰,晚音社最后一场演出将加演一出祥瑞大戏——《天女散花》,并公开招募百名六到八岁的宫中幼童,持莲花灯登台伴舞,以显皇家恩泽浩荡。
她亲自教这些天真烂漫的孩童唱一首新编的童谣,旋律简单上口,歌词却句句淬毒:
“金丝笼,锁凤凰,谁在楼上数银箱?一箱谎,二箱亡,三箱烧尽旧文章。”
排练之时,她让换上童子服的小石头混入其中,暗中教授众人一个简单的节奏暗语——每句歌词的末一个音,若无事,则正常唱完;若有变,则故意拖长两拍。
这既是防止计划在最后一刻被孩童无意泄露的保险,也是一道万一她与凤娘皆遭不测,仍能通过这百名孩童之口,将“裴府有库”这一核心信息本能地传递出去的最后防线。
演出当夜,天公作美,风雨交加。
电闪雷鸣为这出《天女散花》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壮丽。
当剧情推向高潮,苏晚音饰演的“天女”自高台旋身而下,巨大的裙裾如孔雀开屏般骤然展开,数千瓣染着墨迹的绸花随风飘落,宛如一场黑色的雪。
台下瞬间哗然!
那些花瓣上,赫然印着当年构陷苏家班的批红残文片段!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这漫天飞舞的“罪证”吸引时,苏晚音突然举起凤凰骨笛,凑至唇边,奏响了一段苍凉、孤绝的旋律——正是《孤雁啼霜》的第一折,“离巢”!
这是她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吹响这首苏家代代秘传的曲子!
廊下,凤娘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她猛然站起,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坠地,碎裂四溅。
混乱,就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后台,一直如影子般沉默的老杜头,趁着所有禁军和内侍的目光都被台前吸引,悄无声息地溜到东宫最偏僻的西角门。
他将那只被改造过的纸鸢,轻轻放入了为宫中焚烧废弃文书而设的巨大焚化炉烟囱内。
三更时分,子时已至。
纸鸢借着炉内焚烧产生的灼热气流,如一只沉默的夜鸟,晃晃悠悠地升上风雨如晦的夜空,朝着城外夜玄宸设下的接应点飞去。
然而,就在它即将越过宫墙的刹那,一道淬着寒光的冷箭,如毒蛇吐信,划破雨幕,竟“噗”的一声,精准无匹地射穿了纸鸢的左翼!
那只承载着所有希望的纸鸢,在空中绝望地挣扎、盘旋,最终一头栽进了护城河畔漆黑的芦苇丛中。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一枚蜡丸被秘密送到了苏晚音手中。
是夜玄宸的密信。
她颤抖着指尖捏开,里面没有字,只有一枚被水浸透、烧灼了一半的火绒残片,以及半片被污泥染得面目全非的绢角。
上面,依稀残留着两个血墨写就的字:“裴……库”。
库!裴府的私库!
虽然证据不全,但最关键的方向已经指明!
苏晚音心头巨震,一股冰冷的狂喜险些让她站立不稳。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地撞开,冯嬷嬷冲了进来,一张脸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声音抖得不成调:“苏社主!出事了!昨夜……昨夜有人搜查了凤娘的居所……她、她今晨吞炭自戕,人救回来了,可……可嗓子和手都废了,再也不能说话写字了!”
苏晚音握紧手中的凤凰骨笛,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那彻骨的寒意从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眼底,凝成两簇跳动的、骇人的火焰。
裴元启,你好狠的手段!
她缓缓转身,面对屋内闻讯赶来、人人面带惊惶的晚音社全员,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从今日起,我们不再演别人的故事。”
她走到桌案前,猛地展开一卷空白的戏本,提笔蘸墨,在封皮上写下三个杀气腾腾的大字——《焚宫录》!
“我们要让全京城,亲眼看着一座金库——”她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众人,“如何被一把戏火,烧成灰烬。”
而在数百丈之外,户部尚书府的书房深处,裴元启听完手下的密报,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名贵茶杯寸寸捏碎。
瓷片刺入掌心,鲜血淋漓,他却恍若未觉。
他抬起头,望着墙上那幅御笔亲题的“清正廉明”匾额,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一个伶人,也敢妄议国政?那就让她,成为下一个‘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