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断弦问心(2/2)

苏家与盟友间的密信,凡遇生死之事,必将印章倒置或错位,以示“事出反常,内有玄机”。

她毫不犹豫地取下发间那枚用来固发的铜片,在微弱的油灯下,铜片表面反射出数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划痕——这正是苏家代代相传的“验信纹”,唯有血亲或立下血盟之人,方能识别。

她将铜片悄悄置于窗台的积雪之中,只露出一角。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一道黑影独自来到窗下,取走了那枚铜片。

苏晚音透过窗缝,清晰地看到,陆九章那只捧着铜片的手,指尖颤抖如风中残叶。

寅时三刻,苏晚音依图潜入腥臭的暗渠。

在其中一个拐角处,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正是那个每夜吟唱诡异童谣的寒鸦。

她一言不发,只是撕开自己破烂的衣袖,露出整条手臂。

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针孔疤痕,新旧交叠,触目惊心。

“他们让我听一百遍《焚心录》,”寒鸦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听不懂,就扎一针,直到我疯癫为止。”

苏晚音心中一痛,取出那支贴身收藏的凤凰骨笛,并未放在唇边,只是以指尖轻叩笛身,发出一连串极其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音节。

那是《安魂引》的变奏,声波如暖流般渗入寒鸦的肌肤。

寒鸦眼中长久的疯狂与浑浊竟缓缓退去,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死死抓住苏晚音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凤娘……不是尚仪婢……她是东宫的掌印女官,奉命代笔……但那一夜,她写了两份批红!”

苏晚音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一份呈报朝廷,定罪苏家;那另一份,秘藏何处?

寒鸦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们头顶的石壁上方,“在……井底。”

当苏晚音返回地面,刚从一处废弃的柴房钻出,杀机便已扑面而来!

三名伪装成狱卒的杀手手持劲弩,成品字形将她死死围住。

为首者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冷笑:“主子说了,伶人听多了不该听的秘密,就该永远睡去!”

千钧一发之际,角落里正在打盹的老杜头猛地惊醒,他竟想也不想,一把推倒身旁的油灯!

灯油泼洒而出,瞬间引燃了堆积如山的干草料,火势冲天而起!

“走!”老杜头用尽一身力气嘶吼出这个字。

苏晚音趁着杀手视线被火光阻碍的一刹那,纵身跃上房梁。

她双手疾速动作,从素鸾袄的内衬中抽出数股坚韧无比的冰蚕丝线,一端缠住房梁,另一端在电光火石间绑住了其中一名杀手的腰带!

她足尖在房梁上借力一点,身体如陀螺般旋转,猛然发力!

正是百戏空间《千机变》中所载的“牵云手”!

那名杀手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整个人被硬生生从地面甩起,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入熊熊火海!

其余两人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不防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陆九章手持那把断弦古筝,竟以筝为刃,手起刃落,干净利落地将两名杀手当场格杀!

鲜血溅在他玄色的官袍上,更添几分森然。

他站在雪地里,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声音传遍整个角落:“从今往后,黑水狱,不再有‘灭口’二字。”

深夜,黑水狱深处的焚化炉旁。

陆九章邀苏晚音至此。

他将一叠叠泛黄的陈年旧档扔进炉火,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泪痕的脸:“当年我签了字,也亲手烧了所有的原始卷宗……但有一物,我没敢毁。”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枚黑漆木盒,缓缓打开。

盒中静静躺着一支凤凰纹的骨笛,其样式竟与寒鸦所赠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唯独笛尾处,多了一道深刻的月牙形刻痕。

“这是凤娘留给她妹妹的信物。她说,若有一日,有人能当着她的面,完整奏完《孤雁》八折,便是苏家血脉归来。”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苏晚音,“你能吗?”

苏晚音接过那支带着体温的骨笛,那熟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她深吸一口气,将骨笛凑至唇边,缓缓吹响了第一折——“离巢”。

笛音清越,穿云裂石,带着雏鸟初飞的决绝与对天空的向往,瞬间穿透了漫天风雪。

整座死寂的黑水狱,仿佛都在这一个音符下为之震颤。

就在笛音扬起的刹那,陆九章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跪倒在雪地里,这个在黑水狱中冷硬如铁的男人,此刻泣不成声:“我错了……我全都记得……批红那夜,真正执笔的,是东宫那位‘哑姑’,她叫凤娘——也是你的姨母!”

话音未落——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窗纸被瞬间洞穿,一支淬着幽蓝光芒的毒箭,如来自地狱的请柬,精准无误地直穿其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