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御前一唱,天地为证(2/2)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子,从胸膛里剜出来的。

那不是她在唱,是苏家班三百二十七个冤魂借着她的嗓子,在向这不公的世道索命。

声如裂帛,字字泣血。

那声音穿透了金殿的穹顶,震得龙案上的烛火都在疯狂跳动。

皇帝霍然起身,那双看惯了尔虞我诈的眼睛里,此刻竟泛起了一层浑浊的水光。

他死死盯着台上那个单薄却如孤松般挺立的身影,嘴唇颤抖:

“这哪里是伶人之音……这分明是忠魂的呐喊!是朕……朕瞎了眼啊!”

“传朕旨意!”皇帝大袖一挥,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苏家班蒙冤三载,今日昭雪!全班三百二十七口,追封忠义,着工部立刻建祠立碑,受万民香火!严嵩然构陷忠良,欺君罔上,严氏九族……流放三千里,永不叙用!”

大殿内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苏晚音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倒下。

她缓缓弯腰,朝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行了一个最标准的梨园大礼。

退场时,喧嚣渐远。

回廊拐角,夜玄宸静静地立在阴影里。

他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卷早已泛黄的轴子。

苏晚音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那是先太子的手谕。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字字千钧:“梨园亦有报国志,苏氏满门,乃国之砥柱,不可轻辱。”

这东西一出,严党的棺材板算是彻底钉死了。

皇帝接过手谕时,手抖得厉害。

那是他早已过世的最得意的儿子留下的笔墨。

但就在皇帝合上卷轴的那一瞬,他那锐利的目光忽然扫过夜玄宸腰间。

那里,挂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青玉佩,玉质温润,显然有些年头了。

“质子,”皇帝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带着帝王特有的多疑,“你这玉佩,从何得来?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夜玄宸面色如常,只垂下眼帘,长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回陛下,亡母遗物,臣也不知来历。”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高公公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才缓缓收回目光,却并未再追问。

只是那眼神,已经在夜玄宸身上打了个结。

深夜,京城又飘起了细雨。

晚音社后院的老槐树下,泥土被翻开了一个小坑。

苏晚音跪在泥地里,手里握着父亲生前从不离身的那枚青玉蝉。

玉蝉微凉,带着熟悉的温度。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坑底,一点点盖上新土。

“爹,戏唱完了。咱们苏家,清白了。”

她轻声呢喃,声音散在风里。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踩碎了枯叶。

苏晚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夜玄宸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苏老板,戏确实唱得好。”

他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像是刚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背上了更沉的枷锁。

“不过,今日之后,我可能……不能再做你的金主了。”

苏晚音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

她转过头,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向他。

那个总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算计的男人,此刻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像是一把即将出鞘饮血的刀。

“夜玄宸,”苏晚音叫了他的全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月色,“这出戏,才刚开场,不是吗?”

夜玄宸微微一愣,随即笑了。那笑意第一次真正到达了眼底。

远处宫墙之上,几道黑影如同受惊的蝙蝠,正借着夜色急速撤离。

风雨中,似乎隐隐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和铁甲摩擦的肃杀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