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玉蝉为契,谁在棋盘之上(2/2)
沈砚秋擦拭琴弦的手一顿,头也未抬,声音冷得像冰:“《霓裳怨》?那需要反喉之术。我不会。”
“您会。”苏晚音的声音平静而笃定,“您师承前朝宫廷乐正一脉,天下间若还有人会,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沈砚秋猛地抬眼,眼中满是讥诮与寒意:“会又如何?此技逆转声息,极伤根本,有损阳寿。我师父临终前立下毒誓,绝不许我将此技传于外人,更不许我再用它登台献媚!”
苏晚音沉默了片刻。
她没有争辩,只是默默走到墙角,取下那盏为防万一而备着的油灯,重新点燃。
昏黄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在沈砚秋惊愕的注视下,苏晚音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毫不犹豫地按向了那簇跳动的火焰!
“嗞啦——”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她娇嫩的肌肤,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瞬间在狭小的室内弥漫开来。
苏晚音的脸庞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冷汗自额角滑落,可她的声音却稳如磐石,一字一句,如同刀刻斧凿:“苏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我爹娘兄嫂,七口冤魂沉冤未雪。我苟活于世,不过是为了唱尽这不平事,问遍这负心人。这双手,这副嗓子,就是我的刀,我的剑。若沈先生不肯,我便先自毁声带,从此再不能为苏家唱一句清白。我死不足惜,只是愧对列祖列宗!”
她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燃烧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沈砚秋彻底怔住了。
他见过刚烈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如此酷烈之人!
她不是在求他,她是在用自己的血肉和前程,逼他做出选择!
良久,沈砚秋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的叹息,颓然坐倒:“疯子……你比你爹,更狠!”
排练就在这间破败的军驿中紧锣密鼓地展开。
然而,麻烦总是不期而至。
深夜,就在沈砚秋的反喉之声初见雏形之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十数名衙役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贺兰昱的心腹管事,他扬着下巴,阴阳怪气地高声喊道:“奉京兆尹之命,搜查私藏禁书《亡魂诉》!给我仔细地搜!”
苏晚音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早已料到对方会来这招,提前将那份真正的手稿藏入了地板下的机关夹层,明面上摆着的,不过是些寻常的才子佳人唱本。
那管事搜了一圈一无所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油灯!
灯油泼洒而出,瞬间引燃了地上的干草,火苗“轰”地一下蹿起老高!
“走水啦!”管事假惺惺地大喊,眼中却满是得意的狞笑。
烧了这地方,看你们还怎么排练!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屋顶瓦片传来一声轻响,黑暗中,“咻咻咻”几声破空之音,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地射来,竟将那几条刚刚燃起的火苗引线尽数钉灭在半途!
火势戛然而止。
众人惊魂未定,只见院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
夜玄宸手持一卷明黄的公文,缓步走入,他甚至没有看那群衙役一眼,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温度:“本官受皇太妃之托,督办春社献艺一应事宜。尔等深夜闯入排练重地,惊扰献艺伶人,意图纵火,是想阻挠宫宴,还是想抗旨不遵?”
“本官”二字,字字如刀,砸在管事心头。
他抬头一看,只见夜玄宸手中那份礼部公文上,朱红大印赫然在目!
他哪里还敢嚣张,吓得腿一软,连滚带爬地带着人退了出去。
待所有杂音都消失,夜玄宸才走到苏晚音面前,烛火映着他深邃的眼眸,他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明日宫宴,我已经打点好了尚仪局。裴元庆‘偶感风寒’,他的席位,会被安排在离戏台最远、音响最差的偏殿角落。”
苏晚音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与怜惜:“我要你看清,这京城每一寸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人在替你挡刀。而你,只需要在台上,唱出最好听的戏就够了。”
一阵夜风恰好穿窗而入,吹起了他宽大的袍袖。
不经意间,他那皓白如玉的腕间,一道狰狞的陈年烙印一闪而过——那是一个扭曲的蛇首印记,是北境战俘营里,独属于最低等奴隶的耻辱标记。
苏晚音的心,被那道烙印狠狠刺了一下。
夜玄宸却仿佛未觉,转身走向门外,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好好准备吧,你的战场,快到了。”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宫宴当日,天光未亮,整个皇城便已苏醒。
紫宸殿外,一座高达三层的露天戏台拔地而起,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其上缀满了数千盏琉璃灯,宛如星河坠地,只待夜幕降临,便要点亮这整个京城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