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哭戏不能假(松江夜埠·晚音社临时排练舱)(1/2)

信笺上的字迹早已随风化灰,苏晚音没再多看那江面一眼,转身挑帘入了排练舱。

舱内没点大灯,只留了几盏昏黄的油灯贴着墙根如豆般闪烁。

那把刚刻了“共鸣契纹”的主琴被架在正中央,琴身在阴影里泛着冷硬的光泽。

“围着坐。”苏晚音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把冰碴子,让原本还想问话的小桃枝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十六名核心弟子,连带着还在发抖的阿苦,迅速围成了一个圈。

苏晚音没拿剧本,也没起范儿,只是盘膝坐下,将右手五指毫无花哨地按在琴底那处繁复的契纹上。

“闭眼。”

命令落下,舱内陷入死寂,只听得见船底浪花拍击的闷响。

“别想戏词,别想身段。”苏晚音闭着眼,语调低缓,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撕开每个人心底刚结痂的疤,“想想那年冬天,你们娘亲病重没钱抓药的那一夜。想想被主家像条野狗一样逐出大门时,包袱里只剩的那半块发霉的馊馍。”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起初只是几声压抑的鼻息,接着,空气里多了一股咸涩的味道。

小桃枝的肩膀开始剧烈耸动,指甲在膝盖的布料上抓出了几道白痕;阿苦死死咬着下唇,掌心被掐出了血。

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绝望,顺着他们贴在地板上的身体,一点点汇聚向中央的那把琴。

“铮——”

沈砚秋坐在琴侧,没有看谱,长指在弦上骤然一拨。

不是流畅的旋律,而是一声近乎撕裂的闷响,那是《霓裳谱》中被柳家删去的那个断章。

音波炸开的瞬间,契纹微亮。

苏晚音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眼前的黑暗瞬间被一副惨白的画面撕碎。

那不是戏台。

是一座荒凉的冷宫阶前。

那个身披华服的女人跪在地上,没有掩面痛哭,也没有梨花带雨。

她只是呆呆地俯下身,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颤抖着去捧那一地被兵靴踩碎的梨花瓣。

泥泞的落花缝隙里,露出一角被血水浸透的戏票。

那戏票样式古旧,边角虽残,却清晰可见那个苏家班特有的“苏”字徽记。

画面一闪而逝,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舱内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咳咳……”

一阵浓郁的苦药味随着舱门的推开涌了进来。

孙婆婆端着一只还在冒着热气的黑陶药碗,脚步无声地走了进来。

她扫了一眼满头冷汗、还没从幻象里缓过神来的众人,默默将药碗搁在琴案一角。

药气氤氲,冲淡了舱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哭错了。”

那是一个极沙哑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砂纸在摩擦。

众人惊愕抬头。

自从入社以来,除了偶尔几声含混的嗯啊,谁也没听过这负责熬药的哑婆婆说过一句整话。

孙婆婆没理会那些见鬼般的眼神,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还在抽噎的小桃枝,那根枯树枝般的手指隔空点了点:“丫头,你刚才哭的,是你娘死前手里那根断簪子,不是杨贵妃。”

小桃枝一愣,连眼泪都忘了擦。

“哭戏若是假的,演也就是演个皮相。可若是真的……”孙婆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残缺的牙,那表情似笑非笑,“伤的是自己的筋脉。要把自己的魂儿抽出来,塞进那个死人的壳子里,再借她的眼流你自己的泪。这若是弄岔了,震碎的不是这琴弦,是听戏人的心窍。”

这哪里是那个只会熬药的聋哑婆婆,这分明是个深谙戏理的老鬼。

苏晚音猛地睁开眼,眼底那抹猩红还未褪去。

她一把抓起案上的朱砂笔,在摊开的残谱被删改处狠狠画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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