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谁在唱挽歌(2/2)
她摊开一张巨大的宣纸,笔走龙蛇,写下五个大字——《谁在唱挽歌》。
“这不是一出固定的戏。”她对众人道,“它没有完整的剧本。从今夜起,小鹞子负责收集裴家转移赃银的一切动向,小石头负责将情报以最快的速度编成上口的唱词,老杜头负责连夜改造舞台机关。我们每日根据最新的情报,实时修改台词与桥段。今晚,观众看到的每一幕,都将是几个时辰前,正在京城某个角落发生的真相!”
首演之夜,晚音社座无虚席。
苏晚音特意送出请柬,将梨园公所的诸位老先生,连同那位曾在朝堂上为她母亲落泪的孟大学士,都请到了最好的位置。
大幕拉开,没有华丽的布景,只有一片象征黑夜的幕布。
戏一开场,便是一群家仆打扮的演员,在“权臣”的催逼下,惊慌失措地将一箱箱“金银”从暗道中搬出,装上马车。
剧中“权臣”的一句台词,让台下的孟大学士悚然一惊。
“快!烧掉!把所有账册都给老夫烧了!城西的慈云庵,城北的枯井,都不能再留!连夜运往通州码头!”
这……这分明就是他今日下午才从门生那里听来的,裴党内部的真实动向!
竟被一字不差地搬上了舞台!
孟大学士惊骇地望向苏晚音,她正在台上扮演一个目睹一切的哑女,眼神悲悯而冰冷。
他用口型无声地问:“何处得来?”
苏晚音在舞台的阴影中,向他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淡得看不见的弧度,仿佛在说:“戏里写的,都是百姓街头传的童谣。”
演出推向高潮,“权臣”下令在后院焚烧所有罪证账本。
舞台上,一口大铁锅里燃起熊熊火焰,演员们将一卷卷“账册”投入其中。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低沉悠长的狼嗥,竟从戏台之外,清晰地穿透了墙壁,回荡在整个剧场上空!
观众席一阵骚动,人人面露惊惧。
这狼嗥声,对京城百姓而言并不陌生,正是那日猎场之上,被苏晚音歌声安抚的孤狼!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守着后门的伙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了调:“先生!先生!那头白狼……白狼它带着十几个孩子,闯进后巷了!”
话音未落,以小石头为首的十余名“雀童队”成员,已在白狼的低吼护卫下,冲到了台侧。
他们个个灰头土脸,手中却高举着一片片烧得焦黑卷曲的纸张。
“先生!我们抢到了!”小石头激动地大喊,“裴家的走狗在城郊乱葬岗烧账本,我们让白狼大哥吓唬他们,趁乱从火里抢出来的!”
原来,这才是苏晚音真正的后手!
贾掌柜的情报是引蛇出洞,雀童队与白狼,才是那黄雀在后的猎手!
苏晚音当着全场观众的面,走下舞台。
她接过那些账本残页,命人立刻取来浆糊和木板,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开始拼接!
残破的纸页,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渐渐复原。
当一笔清晰的记录最终成型时,全场死寂!
——“……纹银一百万两,经通州水路,由‘北风’押送,交予北境燕王……”
铁证如山!裴家通敌!
夜深人静,后台的油灯下,苏晚音将那份拼接复原的账本,连同贾掌柜绘制的银窖地图,小心翼翼地封入一块崭新的火浣布卷之中。
这一次,她没有再假手于人。
她取来针线,亲自将这份足以颠覆乾坤的证据,一针一线,密密地缝入了明日要进宫献艺的舞姬裙裾夹层里。
她拿起那支曾响彻金銮殿的骨笛,在唇边轻轻摩挲,低声呢喃:“母亲,你说最美的戏,是让人看清自己。那我今天,就让他们都照一照镜子。”
与此同时,城外百里的一座荒废烽火台上,夜玄宸迎风而立。
他亲手点燃了残基中的引火之物,看着一缕并不起眼的青烟,在第一缕晨光中笔直地升上天空。
他缓缓举起手中那枚代表着无上权力的令牌,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威严。
“传令各州——火种已燃,收网。”
京城之内,大戏落幕,余波却刚刚开始发酵。
没有人注意到,当晚从晚音社离开的观众,除了谈论裴家通敌的惊天秘闻外,还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另一件更为诡异的事。
那头闯入后巷的白狼,在递上罪证后,并未离去。
有胆大的看客从门缝里窥见,它竟如人一般,对着苏晚音的方向,缓缓低下了头颅,仿佛是在行一个臣服的礼。
而那些衣衫褴褛的孩童,则围绕在它身边,眼神狂热,如同护卫着一尊神只。
剧院里上演的是人间正道,而那暗巷里无人看见的一幕,却像一个诡秘的传说,开始在京城的阴影里,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