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谁在听戏(2/2)

“啊——!”

寒鸦猛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触目惊心的烙印——两个古篆小字,浸润着陈年的血色:“伶籍·罪奴”。

两行混浊的泪水从她脸上滚落,她死死抓住苏晚音的衣角,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我不是尚仪局宫婢……我叫云知微,我是凤娘的亲妹妹!”

“那晚……替姐姐值夜的是我!我亲眼看见二皇子赵桀,手持匕首抵着姐姐的咽喉,逼她在太子妃的罪状上代笔批红……事后,我被剜了舌头,灌下哑药,扔进了暗狱……二十年……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了那份罪状……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回来听!”

她颤抖着,从早已干枯打结的发髻深处,摸出了一枚薄如蝉翼的铜片。

月光下,铜片上竟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蝇头小字,正是那份批红罪状的微缩拓印!

苏晚音接过铜片,那冰冷的金属质感,此刻却烫得她指尖发颤。

这,才是最原始、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当夜,苏晚音重燃烛火,在《焚宫录》的剧本上笔走龙蛇。

她没有直接加入这段证词,而是将终幕,彻底改写成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无声审判”。

舞台上,将设一哑女,面对滔天权势的逼迫,她手中的朱笔不再落下墨迹,而是滴下鲜血。

她不发一言,只用肢体与眼神,演出那夜的绝望与抗争。

而台下的所有观众,每人手中都将持有一枚铜铃。

随着剧情的推进,当权贵的黑影笼罩舞台,当朱笔滴血之时,千百枚铜铃将同时摇响,汇成一道无需言语的、来自民间的滔天声浪!

她要让这出戏,成为点燃京城的第一把火。

首演的地点,她选在了北境军镇“朔方城”。

那里,不仅驻扎着当年参与构陷苏家、隶属刑部暗狱的旧部,更是那六名被灭口的老吏家属唯一的聚居地。

她再次接入声廊,这一次,她没有再试探,而是以《清音诀》将计划凝成一只墨蝶,决然送出。

“三日后,醉仙楼,焚宫开场。”

千里之外的松烟阁,没有回音,但玉佩却传来一阵持续的、低沉的琴震,不同于以往的清冷,这一次,它雄浑、急促,如同两军对垒前,擂响的战鼓!

演出前夜,朔方城大雪纷飞。

苏晚音独坐后台,调试着演出用的胡琴。

忽然,她感到周遭空气微微一漾,怀中的龙形玉佩竟无故发烫。

她立刻闭目,沉心接入声廊。

刹那间,数重截然不同的音波交织着冲入她的脑海!

有《孤雁啼霜》的悲鸣,尖锐而凄厉,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有《焚心录》的决绝,那是她自己的心音,坚定不移。

然而,在这些熟悉的旋律之间,竟还夹杂着第三段陌生却又熟悉的旋律——那是《别母》的前奏!

她母亲的绝唱!

但演奏者的指法生涩僵硬,充满了迟疑,像是多年未曾触碰琴弦之人,在勉力回忆。

这不可能!母亲早已在二十年前的天牢中香消玉殒!

苏晚音心头狂跳,就在她试图追索那段《别母》的源头时,声廊中所有声音骤然断裂!

“咔嚓——”

一声脆响,她怀中那枚温热的龙形玉佩,表面竟浮现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窗外,一轮血月穿透云层,升上中天,将皑皑白雪照得猩红如妆。

苏晚音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凤凰骨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那轮不祥的血月,喃喃自语:

“你们都在看着这场戏……那么,谁才是真正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