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骨响三更,灯引旧魂(2/2)
他对面,高公公揣着手,一身常服也掩不住那股子宫里带出来的阴冷气。
“严嵩然已经跟刑部那边打好招呼了。”夜玄宸的声音压得极低,他飞快地将一枚还带着血腥气的刑部密令塞进高公公宽大的袖子里,“他买通了当年的老仵作,准备明日验尸,就说这几具焦骨里,找到了西戎人特有的骨骼特征。”
“咱家当是什么新鲜招数。”高公公捏着袖中的令牌,发出一声堪比夜枭的冷笑,“陛下要是连他这点伎俩都看不穿,这龙椅也坐不安稳。给你七天,不是给苏家翻案,是给严家掘墓。”
夜玄宸没接话,目光穿过墙头,望向义庄那片黑漆漆的屋顶。
义庄外,沈砚秋带着几个最得力的徒弟,已经将十二枚从井底取出的铜铃,按照井底铭文的方位,悄无声息地布置在了义庄四周的歪脖子树下。
这阵法看着邪门,其实就是个大型的声学共振装置。
就在这时,那一声低沉的“宫”音再次从义庄内传出,比刚才更清晰了一分。
“嗡……”
沈砚秋布下的十二枚铜铃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拨动,齐齐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颤音。
第一枚铜铃响,城西车马行门口那盏糊了十年没换的旧灯笼,“呼”地一下自己亮了。
守夜的马夫吓得一哆嗦,揉了揉眼,却见灯下不知何时站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对着义庄的方向,默默点燃了三炷香。
第二枚铜铃响,鬼市某个角落里,卖假药的摊主收起了摊子,从怀里掏出个走了音的唢呐,对着月亮吹起了不成调的《将军令》。
第三枚,第四枚……
每响一声,京城里便有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亮起一盏微弱的孤灯。
灯下,有的是当年受过苏家班恩惠的贩夫走卒,有的是敬佩苏老板风骨的落魄书生。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夜的风里,好像听到了苏老板的戏文。
义庄内,苏晚音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百戏空间,那座幽蓝的戏台上,《长夜行·招魂调》的剧本正悬于半空,无风自动。
在嗡鸣声与铃音的交织中,剧本的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地方,竟像被血浸透一般,缓缓浮现出几行新的唱词。
“骨为槌,血为弦,唱尽忠魂不得眠。”
苏晚音瞬间明悟。
这根本不是什么戏文!
这是一篇以声律为咒,以血脉情志为引的“招魂仪轨”。
它需要的不是演员的技巧,而是至亲血脉撕心裂肺的悲鸣。
只有在正音大典那种万众瞩目的场合,由她这个苏家唯一的后人亲自唱响,才能唤醒当年那些被威逼利诱、篡改了证词的“人证”们心底深处被强行埋葬的记忆!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袍忽然披在了她肩上,将那身显眼的素白戏服遮得严严实实。
夜玄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耳朵响起:“你穿这身来义庄,太扎眼了。巷子口东厂的眼线,已经盯了你一刻钟。”
苏晚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夜玄宸已经揽着她的肩,半强迫地将她带向后门。
“但如果……”他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他们看见的是我这个质子府的人,深夜出入义庄,事情是不是就有趣多了?”
话音未落,两人前方的屋顶上,传来一声瓦片被踩碎的轻响。
几道黑影果然被吸引,如猎鹰般调转方向,朝着夜玄宸这边无声地追了过来。
夜玄宸拉着苏晚音闪入一条更深的窄巷,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高公公已经把礼部档案库的钥匙换了,明日一早,老瞎伯会在崇文门外的茶楼开讲。等松脂粉的‘伪证’一显,你就去取东西。”
他故意暴露自己,就是为了给苏晚音明天的行动打掩护。
苏晚音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那件黑袍。
巷子外,夜色正浓。
天亮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没人知道,第二天清晨,那个说书的老瞎伯没有在桥洞底下讲什么“霸王别姬”,而是破天荒地在人来人往的茶楼门口,摆开了场子。
他手里那块惊堂木在桌上拍得“啪”一声脆响,吊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