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谷回忆(2/2)
几乎在发现下雪的同时,屋内的温度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束缚,骤然降到了冰点以下。一股绝非来自外界的、极其突兀的寒意,如同一条冰冷的舌头,自我的后背脊椎处猛地窜起,迅速蔓延至全身,激起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和无法控制的冷颤。那感觉清晰无比——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正紧紧贴在我的身后,穿透了衣物和皮肉,直接窥视着我身体内部最隐秘的角落。
不是仿佛。确实有。不必回头,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知道镜子要被送走了,所以他换了一种方式。
“你还有更体面、更像个‘人’一点的登场方式吗?”我没有转身,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石头。疲惫和厌恶已经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习惯了,就成了自然。”身后的声音回应道,语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带着一种非生物的冰冷,与镜中那个充满情绪化的“他”截然不同,却同样源于那个不可名状的所在。
我不想与它多做纠缠,直接切入正题:“事情办得如何?”
“和您预料的差不多。”它刻板地回答,“只有一点,您似乎漏算了:他们并没有急于上路,车队一直停留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等?我心念急转。难道是在等“他”?等镜子里那个存在找到新的、更完美的寄生体?不,不对。逻辑上讲不通。如果他们是一伙的,或者有所图谋,不该是这种按兵不动的姿态。若是要等,也绝不该是选择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在这个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夜。
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但我不愿让身后那股象征着污秽与不祥的寒意在我身边久留。我将指间虚幻的烟灰(那支真实的烟早已燃尽)弹向身旁的空处,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指令:“好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对了,走的时候,把这面镜子带出去,交给老三,让他按老规矩处理掉。我不想再看见这东西,一眼都不想。”
话音刚落,我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存在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几乎与此同时,屋内那令人牙齿打颤的极致寒冷,也仿佛失去了源头,开始一点点地、缓慢地回升。虽然依旧很冷,但那是一种属于人间的、自然的寒冷,不再带有那种侵蚀灵魂的恶意。
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蜷在椅子里,没有动弹。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大雪落下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簌簌声。镜子被带走了,那个“他”和转达信息的“它”也暂时离开了。世界仿佛瞬间清净了。
然而,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假象。问题远未解决,甚至可能因为我的举动而滑向更危险的边缘。“他们”在等什么?老三处理掉镜子,真的能一劳永逸吗?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关于格拉乡、关于黑色河床的回忆碎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中翻腾、闪现。
寒冷依旧渗透着我的四肢百骸。我拉紧了身上的毛毯,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黑暗和雪幕笼罩的、深不见底的世界,感觉自己正坐在一个巨大的、即将崩塌的悬崖边缘,而唯一的退路,似乎早已在我决定踏入那片黑色河床的那一刻,就已悄然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