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风暴眼的寂静(2/2)

不是询问,是要求。

袁源心里一沉,放下餐巾,点了点头。

夜幕低垂,花园里亮起了地灯,光线柔和朦胧。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温度宜人。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小径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镖远远跟在后面。

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走了很长一段,来到玻璃花房附近。花房里没有开灯,在夜色中像一个透明的、巨大的水晶棺,静静矗立。

房舫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地灯的光从他侧后方打来,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一半清晰冷硬,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袁源。”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

“嗯。”

“你知道,”他缓缓地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我这次去欧洲,除了公事,还见了几个人。”

袁源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见了谁?”她问,声音有些发干。

“道尔顿。麦克斯·道尔顿。”房舫说,目光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轰——!

袁源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见了道尔顿!他果然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甚至强迫自己抬起头,迎视他的目光。

“哦?是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淡淡的疑惑,“那个独立制片人?你们……有合作?”

她在赌。赌房舫只是见了道尔顿,但不一定知道那封邮件的事。赌她还有一丝狡辩的余地。

房舫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她所有强装的镇定。

“没有合作。”他说,语气平淡无波,“只是……聊了聊。聊了聊电影,聊了聊艺术,也聊了聊……人。”

他顿了顿,往前迈了一小步,距离拉近,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笼罩下来。

“他提到,最近收到一份很有趣的‘投稿’。”房舫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切割着袁源最后的防线,“没有署名,没有身份,只有几幅画,一张看不清脸的旧剧照,和一段……很有意思的话。”

袁源的呼吸停止了。她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房舫,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感觉自己正一点一点沉入冰冷的深渊。

“他说,”房舫继续,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那份投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很多年前就很欣赏,但后来失去了消息的中国女演员。他说,那个女演员的眼睛里,有和那几幅画里一样的……东西。挣扎,渴望,还有……不肯熄灭的火。”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但袁源却觉得那指尖像冰锥一样寒冷。

“他还说,”房舫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很想和那位投稿人聊聊。想知道,那些画背后的故事,想知道,那份‘无法言说的部分’,到底是什么。”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脸颊,没有用力,却让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我告诉他,”房舫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恐和绝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那位女演员,是我的妻子。她现在很好,很平静,正在……休养。暂时,没有复出的计划。也不适合,接触那些……复杂的人和事。”

他说完了。

花园里一片死寂。只有夜风穿过花丛,带起细微的呜咽。

袁源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间抽走灵魂的雕塑。冰冷,僵硬,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他不仅知道了邮件的事,还亲自去见了道尔顿,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掐断了那丝微弱得可怜的可能。

他甚至……用这种方式,当面揭穿她。看着她恐惧,看着她绝望,看着她最后的希望在他面前粉碎成齑粉。

为什么?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当场拆穿?为什么要等回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像猫捉老鼠一样,玩弄她的恐惧?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冰冷的身体里奔涌,却找不到出口。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质问,想嘶吼,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咸涩的,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尚未离开的手指上。

房舫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他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眼中破碎的光,和那深处翻涌的、近乎毁灭的情绪,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是痛楚?是不忍?还是……别的什么?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深沉的平静。他收回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袁源没有接。她只是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流,眼神从最初的惊恐绝望,渐渐变成一种空洞的、死寂的冰冷。

房舫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他上前一步,亲自用那方手帕,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他说,声音比刚才低哑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事情已经过去了。道尔顿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不会再来打扰你。这件事,也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他在安慰她?还是在宣判?

袁源依旧没有反应,像一具失去生命的人偶。

房舫擦干了她的眼泪,却没有立刻退开。他拿着那方被泪水浸湿的手帕,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坚实,带着他熟悉的、清冽的气息。但这个拥抱,却让袁源感到彻骨的寒冷。她僵硬地被他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身后的虚空。

“袁源,”他在她头顶低声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复杂的情绪,“留在我身边。别再想那些了,好吗?”

“这里才是你的家。我才是……能保护你的人。”

“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它会伤害你,会利用你,会把你吞得连骨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