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KTV(2/2)

“嗯。”张舒铭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并肩靠在冰凉的窗台上,但谨慎地保持着一臂多的距离。晚风带着夜露的微凉拂面,吹散了从包厢带出来的、沾染在衣服上的烟酒气和甜腻的香氛,也吹散了些许心头的燥热。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沉默并不显得难堪,反而有种共同从令人窒息的喧闹中逃离出来后,心照不宣的静谧。

还是张舒铭先打破了沉默。他目光没有看她,而是望着楼下街道上流光溢彩的车河,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为自己、也为田光博解释的意味:“刚才……在里面,田老师他……性子是热络了些,没什么边界感。”他斟酌着用词,避免显得背后说人不是,“他那人就那样,家境好,顺风顺水,待人接物难免……过于热情。其实没什么坏心,但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自在。”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快速瞥了她一眼,捕捉到她依旧平静的侧脸,才继续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要是让你觉得困扰了……我代他,也为我刚才在饭桌上有些冒失的举动,跟你说声对不起。”

赵雅靓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应。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窗沿上轻轻划动。直到他说完,她才几不可闻地轻轻吁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她终于转过头,目光正式地落在张舒铭的脸上。走廊昏暗的光线柔和了她平日略显清冷的眉眼,那目光里少了几分科长的审视,多了几分平等交流的淡然,甚至有一丝淡淡的疲惫和解脱。

“没事的。”她开口,声音比刚才在包厢里柔软了些许,带着一种看透似的了然,“田老师的性格,我多少知道一些。热情洋溢,没什么心眼,习惯了就好。”她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和无奈的弧度,像是在说田光博,又像是在说自己所处的这种时常需要应对各种“热情”的境地。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微微转变,更认真了些,目光也专注地看着张舒铭:“倒是你,舒铭,”她再次用了这个略显亲近的称呼,不再是疏离的“张老师”,“刚才在饭桌上,真的……谢谢你。”这次的道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显得郑重和真诚,“我知道你那杯酒,是替我解的围。其实……我能应付,但你的心意,我明白。”她的眼神清澈,带着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他能察觉自己不适的欣慰。

这声“谢谢”和再次变化的称呼,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张舒铭的心底,让他心尖微微一颤,一股混合着酸涩和释然的情绪涌了上来。他转回身,正面对着她,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因这坦诚的目光而拉近了些。他看到她眼中有真诚的感谢,有淡淡的疲惫,还有一丝……类似“我们都懂”的默契。

“真的没什么,”他声音有些低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褪去防备后的柔和,“看你喝了不少茶,又被他那么……围着,我就是……顺手的事。”他笨拙地解释着,试图淡化自己当时的冲动,但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他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比白日柔和的眉眼,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纯粹的、朋友般的关心,“你晚上喝了不少浓茶,又没怎么吃东西,回去记得喝点温水,不然胃里空,茶碱刺激,容易不舒服,也……影响休息。”这话语琐碎,却充满了实实在在的体贴。

赵雅靓显然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怔了一下,抬眼仔细地看了他两秒。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探寻着,似乎想确认这话里是否还有别的含义。两人的目光在昏暗光线下静静交汇,没有闪躲,没有尴尬,只有一种历经喧嚣浮躁后、沉淀下来的平静理解。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今晚闹剧的无奈,对彼此处境的体谅,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共同面对“外界”干扰后产生的微妙同盟感。之前因那次书房意外和后续刻意回避而产生的隔阂与尴尬,在这静谧的走廊、温柔的夜风和这坦诚的几句交谈中,仿佛被悄然稀释、融解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些许暖意的默契在沉默中静静流淌、巩固。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舒铭。”赵雅靓再次轻声回应,这一次,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真切而柔软的弧度,连眼底都似乎被这夜色和对方的关心晕染出了些许温润的光泽。

“赵科长,”张舒铭低声说,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旧话重提,“关于上次……在你家,我……”

赵雅靓抬手轻轻打断了他,灯光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的具体表情,但她的声音很平静:“别说了,舒铭。都过去了。”她叹了口气,“那是个意外,我们都有不冷静的地方。忘了它吧。”

她转过头,看着他,语气变得真诚:“看到你在培训上的发言,很好。沙河乡需要你这样的老师,茶山的事也很有前景。好好干,珍惜眼前人。”她指的是陈雪君。

听着她这番豁达而真诚的话,张舒铭心中积压的愧疚和莫名的醋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化作一种复杂的释然。他重重地点点头:“我会的。也……也祝你一切顺利。”

她看了看走廊尽头隐约传来的音乐声,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从容,却少了几分疏离,“出来有会儿了,我们回去吧,不然他们该奇怪了。”

“好。”张舒铭点点头,心中那份积压的烦闷和醋意,在此刻已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淡淡的暖意所取代。

就在赵雅靓转身的那一刻,或许是因为久站疲惫,又或许是高跟鞋不小心绊到了地毯边缘,身体突然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