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李婶(2/2)

“快进屋坐,喝口茶解解乏。” 李婶把茶罐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桌子是老松木做的,桌面裂了几道缝,用铁钉子钉着加固。她掀开罐盖时,一股陈香混着焦糖的甜香飘出来,像陈年的蜜,裹着阳光的味道,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罐子里的普洱茶饼是深褐色的,表面还能看见细小的茶梗,边缘有些碎了,是放得久了,一碰就掉渣。

“这是前几年供销社压箱底的普洱,” 李婶掰了小块茶饼放进粗瓷碗,碗沿有个小缺口,是去年摔的,她舍不得扔,用砂纸磨平了边缘,“那时候供销社还热闹,逢年过节人挤人,后来慢慢就冷清了,这茶没人要,就便宜处理给村民。俺家不爱喝这浓茶,一放就放了三年,还是老周上次来,说这陈茶养胃,让俺拿出来给你们尝尝。”

铁水壶在灶上 “咕嘟咕嘟” 响着,蒸汽从壶嘴冒出来,氤氲了灶台上方的窗户。李婶拎起水壶,热水冲进粗瓷碗的瞬间,深褐色的茶饼慢慢舒展,茶汤渐渐染成琥珀红,像夕阳落在碗里,飘在水面的茶梗轻轻晃着,像小鱼的尾巴。

张舒铭端起碗,先凑到鼻尖闻了闻,陈香更浓了,还带着点淡淡的枣香。他喝了一小口,茶汤刚入口时有点厚重,像是裹着层暖意,咽下去后,喉咙里却泛起清甜,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口,比上次在县城茶馆喝的普洱还润口。“这茶好!” 他忍不住咂嘴,“比县城茶馆里卖的还地道,咽下去浑身都暖烘烘的。”

陈雪君也端着碗小口喝着,眉头先是轻轻皱了下 —— 她平时喝惯了卫生所老周带的绿茶,第一次喝这么浓的普洱,有点不适应 —— 但很快又舒展了,嘴角还带着点笑意:“是比绿茶润口,喝完嗓子不燥,下次可以跟李婶要一小块,给卫生所的病人泡水喝,老周总说他喉咙干。”

李婶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又给两人添了点热水:“想要就拿,罐子里还有不少呢。俺们农村人不懂品茶,放着也是浪费。” 她擦了擦碗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咱这山上也有老茶树,就在西坡那块,以前俺婆婆还采过芽子,晒了自己喝,说治头疼管用。后来婆婆走了,没人管,茶树就荒了,被杂树遮得严严实实,春天抽的芽子,也就村里几户老人采点,自己炒了喝。”

张舒铭眼睛一亮,手里的茶碗 “嗒” 地放在桌上,差点碰到旁边的账本:“荒着?那太可惜了!” 他往前凑了凑,语气都比刚才急切,“要是能把杂树清了,再整修整,种上合适的品种,联系合作社卖茶叶,比种玉米红薯挣钱还稳当 —— 你想啊,茶叶能做春茶、秋茶,一年两季收,还不用怕雨季烂在地里。合作社老周之前跟我说,现在城里人爱喝农家茶,说没打农药,健康,要是咱这茶叶能做出来,肯定好卖!”

陈雪君笑着戳了戳他的胳膊,指尖带着茶的温热:“刚喝完茶就琢磨商机,你这脑子转得比筛玉米还快。” 她又转向李婶,补充道:“上次卫生所老中医还说,咱这山上的茶叶有清热的功效,夏天泡水喝,能治中暑,要是包装一下,做养生茶,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堂屋里的风突然凉了些,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账本纸页 “哗哗” 响。李婶抬起头,眼里的光也暗了:“上次你们帮我卖玉米,张明 —— 就是刘大虎的远房侄子,在村口大槐树下当着好几个人的面放话,说以后谁跟合作社打交道,就是跟刘家作对。前阵子王大爷跟合作社买了袋化肥,第二天他家的菜苗就被人踩了,好好的小白菜,全烂在地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攥着茶罐的手都紧了,指关节泛白,“俺家小军去年在镇上上学,刘大虎的儿子还故意把他的书包扔到沟里,说俺们家‘巴结外人’。”

张舒铭放下茶碗,语气沉了沉,却没发火,只是看着李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李婶您放心,他们不敢来。上次刘大虎踹我那下,派出所李军警官也看见了,他跟我说,要是刘家的人再敢闹事,直接找他。再说还有陈护士呢,她表哥就是李军警官,真有事,咱们随时能联系上。”

陈雪君也点头,伸手拍了拍李婶的手背,掌心的温度传过去,让李婶紧绷的肩膀松了些:“我明天一早就跟表哥说,让他多往这边巡巡。他前两天还跟我说,有人举报刘家私占村东头的林地,用来种果树,没跟村里打招呼,他正盯着这事呢,刘大虎现在自顾不暇,不敢来捣乱。”

李婶这才舒展眉头,又给两人添了茶,茶汤比刚才淡了些,却还是暖的:“有你们在,俺这心里就踏实多了。从李婶家出来时,月亮已经爬上山头,像个银盘子挂在松树枝上,银辉洒在土路上,踩上去软乎乎的,像铺了层霜。路边的蟋蟀 “唧唧” 地叫着,跟远处的蛙鸣混在一起,倒比白天还热闹。

陈雪君要回卫生所,她的自行车停在院门口,车筐里还放着给病人熬药剩下的药渣 —— 按村里的说法,药渣倒在路上,能把病气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