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世人皆蝼蚁(2/2)
“你疯了!”周曦悦气得浑身发抖,“杀了宋歌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事情败露,成为整个修行界的公敌吗?!”
“公敌?”陆熙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掌控一切的自信,“谁会知道呢?杀了她,再顺手送你下去陪她。死在这混乱的战场上,谁又能查到是我做的?”
他手中的幽暗长刀再次抬起,刀锋指向相互扶持的宋歌和周曦悦,杀意凛然。
周曦悦心中一片冰凉,却依旧不明白,质问:“为什么?!你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你?!”
陆熙铭只是笑,那笑容冰冷而残酷,显然不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试图压制体内毒素和伤势的宋歌,幽幽开口了,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悦悦,他背后……没有人。”
她抬起眼,看向陆熙铭,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前世那双同样充满算计与无情的眼睛。
“一直,都是他自己。”
“从仙道开启的第一天起,不,或许更早……他就在为今天,为杀我,做准备。”
陆熙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和确认,他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不错。你很聪明,猜到了。这一路上,所有针对你的暗杀、试探,包括林惊他们身上的‘小玩意’,都是我安排的。只可惜,你命太硬,次次都让你躲了过去。”
周曦悦听着两人这如同打哑谜般的对话,看着陆熙铭那副“一切都是我干的而且我很得意”的模样,彻底懵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人之间这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杀意与纠缠。
但宋歌明白。
她太明白了。
重生归来,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变数,掌握着先机,可以避开前世的悲剧,可以向陆熙铭复仇。却没想到,陆熙铭竟然也重生了!
而且,他显然比自己隐藏得更深,布局更早!
他这一世故意改变了轨迹,没有出现在她身边扮演深情,反而躲在暗处,如同最耐心的毒蛇,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布局,直到此刻,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才亮出獠牙!
两人都带着前世的记忆,都知晓最终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陆熙铭看着宋歌眼中那了然与冰冷交织的神色,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一切。
他不再废话,周身灵力再次鼓荡,那幽暗长刀上的光芒越发慑人。
“叙旧到此为止。”他声音冰冷,“你的修为,你的灵魂,你的一切……还是会再次全都归于我!”
面对陆熙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即将发动的致命一击,重伤的宋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苍凉。
“陆熙铭,”她抬起沾着血迹的脸,眼神锐利如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自信。”
陆熙铭脚步微顿,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嗤笑道:“而你,还是一样的愚蠢。总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
宋歌没有理会他的讥讽,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至关重要的问题:“今天的这场丧尸袭城……也是你安排的?”
陆熙铭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犹豫,但当他看到宋歌脸上那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嘲讽笑容时,那份伪装似乎也变得毫无意义。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残忍,点了点头:“不错。我不过是在原先结界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动了点微不足道的手脚,让它提前崩溃得更‘彻底’一些。再顺便,用几个精心挑选的‘诱饵’,将城外游荡的尸群,‘恰到好处’地引向了博远城而已。”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而非一场导致无数人丧生、城池几近覆灭的灾难。
宋歌接过了他的话,声音冰冷地替他补充了最终目的:“目的,就是为了逼我出手,损耗我的灵力,甚至不惜动用本源之力布下这护城结界。连同之前的比武大会,让林惊他们服用丹药与我缠斗,也是为了进一步磨损我,让我疲乏,最终……在我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对我痛下杀手。”
“不错!”陆熙铭抚掌,眼中闪烁着计划得逞的快意,“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宋歌,为了这一天,我等待了太久,布局了太久。你终究,还是落入了我的瓮中。”
宋歌轻轻拍了拍依旧挡在她身前、浑身紧绷的周曦悦,示意她不必如此。
周曦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依言稍稍退开半步,但手中长剑依旧紧握,死死盯着陆熙铭。
宋歌抚着剧痛难当的胸口,气息虽然微弱,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环环相扣,”宋歌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评价道,“你的计划,确实很厉害。”
陆熙铭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宋歌的话锋却骤然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凛然正气:“只是——你不该用无辜者的血,来作为杀我的垫脚石!”
陆熙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骤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张狂而冷酷,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无辜?哈哈哈!世人不过蝼蚁!那些死掉的修士,那些挣扎求生的普通人,甚至林惊、苏婉清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在我眼中,与路边的草芥有何区别?他们能成为我计划的一部分,成为助我登上更高境界的垫脚石,是他们的荣幸!死得其所!”
“荒谬!”宋歌厉声打断他那疯狂而冷酷的言论,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一字一顿,:“你果然和从前一样,卑鄙无耻!”
“我很庆幸我和从前一样,”陆熙铭仿佛是被夸奖了一般,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优雅而得意的笑容,“而你,宋歌,哪怕手握答案,看穿了一切,也依旧不能改变这既定的结局——”
他话音未落,周身那幽暗恐怖的灵力已攀升至,手中长刀发出渴血的嗡鸣,眼看那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最后一击就要彻底斩落,将眼前重伤的少女连同她所有的希望一同湮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宋歌脸上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绽开一个极其冰冷、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容,她看着志在必得的陆熙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未必吧?”
然后,在陆熙铭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她抬起了那只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手,在空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规则之力。
随着这一声响指,周围的一切开始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扭曲,他们所在的这片残破广场、远处的断壁残垣、甚至头顶那刚刚由宋歌布下的、流转着金色符文的全城结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打碎的镜面,开始寸寸龟裂,碎片簌簌落下,露出其后……真实的世界!
幻象破碎!
城主赵无极、校长张启明、副城主李慕白、静仪师太、各世家家主、学院长老……所有博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都站在周围,脸上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震惊、愤怒与鄙夷!
所有文将刚才陆熙铭那番冷酷残忍的自白,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从宋歌布下那笼罩全城的金色结界开始,或者说,从更早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被宋歌暗中叠加了一层极其高明的“海市蜃楼”幻阵!
她以自身为饵,引导着陆熙铭在这精心编织的舞台上,亲自上演并供认了所有的罪行!
“这…这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陆熙铭脸上的得意和从容瞬间碎裂,被极致的震惊和慌乱所取代!
他环顾四周那一道道如同利剑般的目光,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衣服站在聚光灯下的小丑!
宋歌擦去嘴角的血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身姿却重新挺直,如同风雪中傲然独立的青松。
她看着失态的陆熙铭,淡淡开口:“没什么不可能。陆熙铭,这份‘惊喜’,你可还满意?”
“畜生!!”城主赵无极第一个爆发出来,须发皆张,指着陆熙铭的手都在颤抖,“为了一己私欲,你竟敢引丧尸破城!视数十万生灵为草芥!你简直罪该万死!!”
“枉我等还以贵宾之礼相待!联盟竟出了你这等败类!”校长张启明亦是怒不可遏。
“杀了这个恶魔!”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绝不能放过他!”
群情激愤!怒吼声、斥骂声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向擂台中央的陆熙铭!
陆熙铭脸色铁青,握着长刀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没有去看那些义愤填膺的面孔,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锁定在宋歌身上。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肯定,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修了幻术?”
宋歌坦然迎着他的目光,轻轻颔首,语气平静无波:“不错。”
幻术。
在上一世的修行界,这几乎是被所有修士公认为最低级、最鸡肋的术法分支。
原因有二:其一,修炼难度极大,低阶幻术漏洞百出,轻易就能被同阶甚至低阶修士以强大神识或特殊法门看破;其二,即便侥幸修至高阶,想在实力相近的对手面前成功施展并迷惑对方,也是难如登天,极易被对方灵力波动或神识冲击直接破除。
有那功夫,不如多练一道杀伐剑诀或护身神通来得实在。
故而,前世几乎无人愿意在幻术上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然而重生归来的宋歌,在复盘前世种种,尤其是在最终被陆熙铭背叛的那一刻,她深刻意识到,有时候,绝对的武力并非解决一切问题的唯一途径,人心的诡谲、信息的错位,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一世,她投入了远超旁人想象的心力去钻研这被世人鄙弃的幻术。
她发现,幻术的极致,并非简单的迷惑五感,而是欺骗认知、编织真实!
当幻术的施展不再依赖于强行压制对方神识,而是如同最高明的画家,将虚假的画卷完美融入现实的环境,润物细无声,甚至利用对方自身的心理和预期来补全逻辑时,其威力将变得极其可怕。
经过无数次的锤炼与领悟,她的幻术已然登堂入室,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哪怕是与她同阶甚至略高一筹的修士,若非提前知晓或拥有极其特殊的破妄天赋,也极难察觉自己已身处幻境之中。
就比如刚才。
从她“勉强”布下那笼罩全城的金色结界开始,到她“虚弱”落地、“吐血”,再到与陆熙铭的“绝境对峙”……这一切,绝大部分都是她以自身为媒介,结合周围环境,精心构筑的一个庞大而真实的幻境!
她确实消耗巨大,伤势也真实不虚,但这恰恰成了她幻术最完美的“颜料”,让陆熙铭对她的“虚弱”深信不疑。
她巧妙地将城主、校长以及所有围观者“隐藏”在幻境之外,如同舞台下的观众,而她自己和陆熙铭,则是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她引导着对话,刺激着他的情绪,让他志得意满,让他亲口承认了所有罪行,将最真实、最丑陋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所有“观众”面前。
陆熙铭听着宋歌平静的承认,看着她那虽然苍白却闪烁着智慧与冷静光芒的眼眸,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难辨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自嘲、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叹。
“呵……”他低笑出声,摇了摇头,“你果然……变聪明了。”
宋歌淡淡回应,话语中带着历经生死才有的通透:“吃一堑,长一智。”
陆熙铭深吸一口气,知道事已不可为。他环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回宋歌身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但已失了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看来,今天……是杀不了你了。”
宋歌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以后,也不会有。”
陆熙铭冷哼一声,强自维持着最后的骄傲:“你对自己,未免也太自信了。”
宋歌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讽刺意味的弧度,清冷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场馆中:
“与君共勉。”
这四个字,如同四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陆熙铭的心底。
既是回敬他的自负,也是对他未来命运的预言——这场跨越了两世的博弈,还远未结束!
陆熙铭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不再言语——他知道,自己完了。
精心策划的一切,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布局,原来早已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不仅没能杀掉宋歌,反而将自己最大的把柄和最丑陋的嘴脸,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他甚至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死死地盯着宋歌,那眼神阴毒得几乎要滴出毒液。
他明白,自己永远错过了击杀宋歌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