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多线并进惊涛起 四方风云聚金陵(2/2)

他独自在殿中,将那而二份奏本反复看了数遍,然后轻轻将纸张放在案上,闭上眼,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牛痘……成了。」

「预防天花,这条最凶险、最不可控的‘死神镰刀’,终于被掰开了一道缺口。」

「太医院院使那边,青霉素也传来了初步有效的迹象……虽然只是第一例,虽然前路未知,但希望的火苗,已经点燃。」

「医学的盾与矛,雏形已现。大明的百姓,至少在天花和许多细菌感染炎症面前,不再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

牛痘的成功,不仅仅是验证了一项技术,更是验证了一条路——

一条依靠人的智慧、探索和勇气,去主动对抗无情天灾疫病的路。

这条路,他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同样在这个清晨,金陵城外,龙江船厂码头。

五艘新下水的“靖海级”战船,悄然解缆。

它们比宝船小,却更为修长迅捷,船体线条流畅,两侧船舷炮窗紧闭,透着森然的杀伐之气。

这是大明工部与龙江船厂最新技术的结晶,航速、火力、适航性都远超旧式战船。

徐增寿一身利落的箭袖劲装,外罩披风,站在为首的战船“靖海”号甲板上,望着江面上弥漫的晨雾,眼中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身后,是三百名精挑细选出的“先遣队员”——两名老夜不收,数名通晓倭语、海情的民间异士,余者皆是东宫侍卫、神机营中选拔出的机警忠勇之辈,伪装成水手、商贾、工匠。

而在更远处的江面上,另外四艘同级的“靖”字战船上,三千名神机营的老卒默然肃立。

他们甲胄齐全,火铳擦亮,是皇太孙殿下亲自从徐辉祖麾下调拨,为此行护航的绝对武力。

带队的是神机营一名经验丰富的千户。

没有壮行的酒,没有送别的旗帜。只有晨风掠过帆索的呜咽,和江水拍打船舷的轻响。

“殿下有令,” 徐增寿低声对身旁的心腹,也仿佛是对自己说,“此去‘温泉津’,筹建通商口岸、探查地理为明,寻找资源矿脉踪迹为暗。一切便宜行事,但绝不可暴露真实意图,更不可擅启边衅。若有变故,以保全人员、传递消息为第一要务。”

“标下明白!” 心腹肃然应道。

“升帆,启航!” 徐增寿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冰凉空气,挥手。

巨大的硬帆缓缓升起,吃满了从长江入海口方向吹来的东南风。

五艘战船如同沉默的巨兽,缓缓驶离码头,切入浑浊的江流,向着下游,向着大海,向着那个充满机遇与未知的东瀛“温泉津”,破雾而行。

船队消失在晨雾与浩渺江天之际。

徐增寿回望了一眼已然模糊的金陵城轮廓,用力握了握拳。

「殿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辽东,广袤的黑土地上更是一番肃杀。

数支规模不大的明军精锐骑兵,如同幽灵般,开始频繁出现在建州、海西女真诸部的边缘地带。

他们不攻城,不掠寨,只是以令人心悸的效率,清剿着女真人的小型猎队、游哨,焚毁靠近明境的零星聚居点,动作快如闪电,一击即走,绝不停留。

女真诸部一开始以为是寻常的边军巡哨或小规模冲突,但很快,他们感到了不同。

这些明军装备极其精良,半数以上竟配备了在辽东传闻已久、却罕得一见的“喷火木棍”(火铳),且战术刁钻狠辣,配合默契,远非以往辽东都司那些卫所兵可比。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开始在各部之间蔓延。

有寨主派人向辽东都司质问,得到的只是冰冷、公式化的回复:“剿匪缉盗,乃大明官兵本分。尔等既已归附大明,当安分守己,勿与匪类交通。”

更多的探马被派出,传来的消息却让女真贵族们心底发寒:

山海关一线,明军调动频繁,大批粮草军械正在集结。

更可怕的是,有从更南方逃回的商人含糊提及,一种“声如雷鸣、可裂石穿甲”的可怕新式火器,似乎正在快速装备明军……

辽东风云,骤紧。

金陵,乾清宫。

朱元璋的面前,摆放着数份来自不同方向的密报:

牛痘成功的捷报,辽东都司关于女真异动及小规模“清剿”成果的汇报,以及龙江船厂关于五艘新船“例行试航”出海备案的副本。

朱元璋的目光,缓缓从这些文书上扫过,最后落在殿中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敲击。

西山的“痘”与“药”,海上的“船”与“人”,辽东的“兵”与“火”……

他那个十三岁的孙子,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帝国的棋盘上,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落下了数颗棋子。

这些棋子彼此相隔千里,似乎毫无关联,但朱元璋却仿佛看到,一条条无形的线,正从这些棋子上蔓延开来,渐渐织成一张笼罩四方、疏而不漏的大网。

网中,是改变爱子乃至万千大明百姓命运的“神迹”,是未来可能“入主中原”的异族边患,是孙子心心念念的东瀛石见银山,更是大明未来的国运。

“咱大孙……”朱元璋低不可闻地自语了一声,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在这一刻,他似是从孙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那种敢于将天地作棋盘、众生作棋子的勃勃野心与无限精力。

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孙子所下的棋,其规则与目标,已与自己当年截然不同。

这不是重复他的王朝,而是在塑造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新大明。

嘴角浮现出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纹路。

那纹路里,有欣慰,有期待,有一丝隐隐的忌惮。

最终,都化为了对时间与传承,一声唯有帝王才能懂的叹息。

那叹息,深沉如海!

风暴,已在四方酝酿。

而掌舵的少年,已然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