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祖孙夜话定东瀛 经济为刃谋银山(1/2)
朱元璋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他沉默地坐在暖炕上,烛火在他沟壑分明的脸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此刻正凝视着眼前的孙子,目光中交织着考较、赞许,以及一丝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洞察。
殿内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隐约的宫漏声。
朱雄英垂手静立,等待着皇爷爷的决断。
他能感受到那沉默中蕴含的巨大压力。
那是一位开国帝王、一位祖父、一位对他寄予无限期望的长辈,在审视他提出、关乎国运的宏大计划。
「皇爷爷在权衡……」
「是觉得我的计划过于激进?还是担忧其中风险?」
「不,他眼中并无否定之意,倒像是在……期待什么?」
朱雄英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愈发恭谨沉稳。
良久,朱元璋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般的质地,在寂静的殿中回荡:
“英儿,你方才所言,条理清晰,利弊分明,进退有据。于大势,看得准;于人心,拿得稳。此等谋划,已不似少年意气,颇有老成谋国之风。”
“孙儿不敢,全赖皇爷爷与父王平日教诲。”
朱雄英躬身谦道,心中却是一松。皇爷爷首肯了基本方略。
“然……”朱元璋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射向朱雄英。
“谋国之道,贵在深远。你言及开港、驻官、追剿之权,此乃掌控其门户、威慑其海疆之策。然,门户初开,根基未稳。咱大明水师虽强,然远涉重洋,驻军过多,则劳师靡饷,易授人以柄;驻军过少,则恐威慑不足,反受其制。且东瀛倭人,性狡而悍,非是甘心久居人下之辈。若其表面恭顺,暗藏祸心,待咱官商人等入驻,骤然发难,屠咱子民,毁咱商栈,届时,咱天朝颜面何存?又当如何应对?是即刻兴兵跨海远征,劳民伤财?还是忍气吞声,徒损国威?”
他一连抛出数个问题,个个直指要害,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驻军多少?如何确保长久安全?倭人反复,如何防备?一旦有事,如何应对而不失国体?」
这些问题,并非否定开港之策,而是将其从“战略构想”推向“具体操作”的层面,考验的是执行者的深谋远虑与应变之能。
朱雄英心中凛然,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皇爷爷并非看不出开港的巨大利益,他担心的是利益背后的陷阱与风险。」
「一个成熟的战略家,不仅要会画饼,更要懂得如何把饼牢牢地吃进嘴里,还不被噎着。」
他略一沉吟,脑中飞速运转。
直接派重兵驻守,确实不现实,也容易激化矛盾。
那么,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增加在那里的存在,甚至……逐步掌控那片土地呢?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经济!商业!还有……技术碾压!」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迎着朱元璋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
“皇爷爷圣虑深远,所虑极是。跨海驻重兵,确非良策,易生事端,亦耗国力。然,孙儿以为,掌控一地,未必全赖刀兵。有时,看不见的绳索,比看得见的锁链,更为牢固,也更难挣脱。”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孙子的心声,眼中却是精光一闪:“哦?看不见的绳索?此言何解?”
“回皇爷爷,通商口岸,首在‘通商’。”
朱雄英不疾不徐,开始勾勒他心中的蓝图,“我大明物产丰饶,奇技精巧。诸如茶叶、丝绸、瓷器、香皂、香水、玻璃器皿等物,于东瀛乃至海外诸国,皆是稀罕珍品,利可十倍、百倍。我朝可组织官营商队,携此等货物前往‘温泉津’口岸贸易,所获巨利,充盈国库。此其一,以利诱之,使其地之民、其国之商,渐赖我货,离我不得。”
朱元璋微微颔首,这道理浅显,却是正理。以利缚人,古已有之。
朱雄英话锋一转,图穷匕见:“然,仅以货利之,其缚未深。孙儿近日观格物院所呈文书,提及新式纺车改良大有进展。旧式纺车,一人一日不过纺纱数两。而新式‘水力大纺车’,以水为力,一机可带十六锭,同时纺纱,日夜不息,其效百倍于人工!且此机结构不断改进,效率还可倍增!”
他目光灼灼,仿佛看到了那机械飞转、纱线如云的场景。
“若以此等高效纺机,大规模织造棉布、丝绸,其成本将低廉至不可思议。届时,我朝所产布匹,质优而价极廉。若以此等布匹,倾售于东瀛……”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冰冷的锐利:“东瀛本土纺织,皆赖妇孺手工,效率低下,成本高昂。我朝廉价布匹一旦涌入,其本国纺织业,必如雪遇沸汤,顷刻瓦解。无数以此为生的工匠、农户,将生计无着。民间怨气,必然滋生。”
朱元璋听到这里,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已不止是考较,更添了几分浓厚的兴趣与期待。
他似乎隐约捕捉到了孙子话语中那根“看不见的绳索”的轮廓。
“民怨沸腾,则其国必乱。乱则生变。”
朱雄英继续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惊人的破坏力,“届时,其国内利益受损之豪商、工匠行会,乃至依赖纺织税收的藩主、寺院,必会群起反对,甚至……铤而走险。”
他看向朱元璋,眼中闪烁着冷静而智慧的光芒:“若其国中愚民,或被煽动,或因生计所迫,对我大明商栈、工坊,做出打、砸、抢、烧等暴行,伤我官民,毁我财物……皇爷爷,届时,我大明为保护本国子民与财产,为维护两国通商之约,为惩戒凶徒,以儆效尤,是否该……派遣兵马,入驻港口,乃至其附近要地,以资护卫?”
朱元璋瞳孔微微收缩。
「好小子!原来绳索在此!」
「先以利诱,使其依赖;再以价廉之物倾销,摧毁其根基产业,引发内乱;待其生乱,危及我商民,便有十足理由,派兵‘保护’!」
「此计……阴狠!却有效!若如此操作,便可将其命脉,握于掌中!且占尽道义!」
朱雄英的话还未完,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最终,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而一旦我朝兵马以‘护商’、‘平乱’之名入驻,其地便再非单纯通商口岸。为长久计,为安定计,我朝可顺势提出,于港口附近,‘租借’一块土地,以供驻军、仓储、工坊、乃至安置商民之用。此地,需交通便利,利于防守,最好……蕴含矿藏,可资建设。”
他微微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屋顶,望向了遥远的东瀛海西岸。
「那块‘租借’地,自然要巧妙划定,恰好将石见银山的区域,包含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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