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东宫再会藏玄机 燕王叩请先锋印(1/2)
东宫,春和殿。
朱棣在内侍的引领下步入殿中时,太子朱标正坐在书案后,提笔批阅着一份奏章。
闻得脚步声,朱标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放下手中朱笔,绕过书案,亲自迎上前几步。
“四弟来了,不必多礼,快坐。”
朱棣不敢怠慢,仍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臣弟之礼:“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说了不必多礼,自家兄弟,这般生分作甚。”
朱标上前虚扶一把,语气带着兄长特有的亲近,又隐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储君威仪,“赐座,上茶。”
内侍搬来锦凳,奉上香茗,然后无声退下,轻轻掩上了殿门。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炉中炭火偶尔发出的哔剥轻响,以及茶香袅袅。
朱棣在锦凳上坐下,只坐了半边,身姿挺拔,双手规矩地置于膝上,眼帘微垂,姿态恭谨。
朱标随即在主位坐下,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却不饮,目光温和地落在朱棣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几分关切。
“四弟伤势可大好了?”
朱标开口,语气中带着适时的关心,“前些时日,父皇盛怒,行家法……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声音低了几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行事……确有欠妥之处。父皇与孤,皆是为江山社稷计,为大明万年计,不得不如此。你,可明白?”
朱棣心中凛然,立刻起身,躬身道:“臣弟明白。前番行事孟浪,思虑不周,险酿大错,累及父皇与大哥忧心,实是臣弟之过。父皇训诫,大哥教诲,皆是金玉良言,臣弟谨记于心,断不敢忘。如今伤已无碍,谢大哥挂怀。”
他语气诚挚,姿态放得极低,将一个“戴罪反省、诚惶诚恐”的弟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标静静听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在审视他话中真意。
片刻,朱标才轻轻颔首,抬手示意他坐下:“明白便好。你能如此想,父皇与孤,心中也甚慰。”
他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却带上了一股属于储君的沉稳力道:“如今《开拓令》细则已定,宗室入股‘御商会’之事亦在推行。此二者皆乃父皇与孤,为诸位兄弟、为朱家子孙,谋划的一条长远之路。海外虽险,然机遇亦巨。朝廷不会亏待自家兄弟,更望诸位能安分守己,用心经营,为大明,亦为自家,开疆拓土,创下一番基业。”
“至于前事……”朱标略一沉吟,缓缓道,“既已过去,便让它过去。只要你日后谨言慎行,忠心为国,父皇与孤,自不会薄待于你。过往种种,不必再耿耿于怀。安心为朝廷办事,为大明效力,方是正理。”
「过去了?不必耿耿于怀?那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朱棣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感动与郑重,“臣弟……叩谢父皇、大哥宽宥!定当铭记教诲,痛改前非,尽心竭力,以报天恩!”
他再次起身,欲行大礼,被朱标拦住。
“坐下说话。”
朱标将他按回座上,自己也重新端起茶盏,似是随意问道,“如今国库稍裕,北伐蒙元,彻底解决北疆之患,已是朝廷既定之国策。父皇与孤,近日也在思忖此事。四弟久镇北平,熟知北边地理气候,早年亦曾随军北征,与蒙元多次交手,颇有战功。依你之见,此番北伐,当以何策为先?”
来了!
朱棣心脏猛地一跳,袖中的手瞬间握紧,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甚至露出思索之色。
「北伐!果然是北伐!」
「大哥此刻提及,绝非随意闲聊!方才那番‘宽宥’、‘安抚’之言,只怕……便是为此铺垫!」
他心念电转,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掠。
是试探?是机会?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朱标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仿佛只是寻常询问弟弟的意见,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似乎有暗流涌动,在仔细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父皇与大哥,当真敢再将兵权予我?让我这‘戴罪’之身,重上战场?」
「北伐先锋……凶险万分,却也功勋卓着!若成,便是洗刷前耻、重立战功的绝佳良机!更是……重掌兵权、再聚旧部的唯一捷径!」
「然,此亦是九死一生之路!朝廷欲借北元之刀,耗我燕藩之力?或是……根本就想让我葬身漠北,一了百了?」
两种念头在他心中激烈交锋,但不过瞬息之间,他已有了决断。
退缩?
不可能!也绝无退路!
既然路已划下,那便在这条最险的路上,走出最远、最稳、也最让人意想不到的风景!
朱棣深吸一口气,抬眸迎上朱标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甚至还带着几分属于武将听到战事时的灼热与亢奋。
“大哥垂询,臣弟便斗胆直言。”
他坐直身体,语气沉稳而有力,“北元残部,虽遁入漠北,然其骑兵来去如风,熟悉地理,兼以漠北苦寒,补给艰难。我大明若兴兵北伐,首重者三:一曰粮草辎重,须源源不断,深入漠北,方可持续作战;二曰骑兵精锐,须以精骑对精骑,方能追击剿灭,不使其远遁;三曰时机天候,须避开严冬,择春夏之交易于行军之时,方可事半功倍。”
他略一停顿,见朱标听得专注,便继续道:
“至于具体方略,臣弟以为,可分兵数路,齐头并进,同时以精锐骑兵为前锋,轻装疾进,直捣其王庭。主力大军随后压上,扫荡其外围部落,断其根基。更可遣使招抚草原其余部族,分化瓦解,以夷制夷。”
朱标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四弟所言,深谙北边战事之道。看来这些年镇守北平,未曾懈怠。”
“此乃臣弟本分。”朱棣谦道,心中却绷紧了一根弦。
他知道,关键的问话,要来了。
果然,朱标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似乎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内心:“若朝廷决议北伐,以四弟之才,当可担重任。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试探与考量:“四弟新遭责罚,戴罪之身,若统兵出征,恐惹非议。然北伐乃国之战,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四弟,你可愿……为朝廷,为父皇,也为自家,再披战甲,领一支偏师,或为北伐先锋,戴罪立功?”
殿内空气仿佛骤然凝滞。
炭火的哔剥声,茶香的氤氲,似乎都远去了。
只剩下朱标那平静却重若千钧的话语,在朱棣耳畔回荡。
「先锋……果然是先锋!」
朱棣心中狂澜骤起,面上却瞬间涨红,不是伪装,而是情绪激荡之下的真实反应。
他猛地从锦凳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带翻了身侧的茶盏。
“哐当”一声脆响,瓷盏落地,碎裂开来,茶汤四溅。
几乎与此同时,殿外掠过一阵短暂的疾风,竟将一扇未曾关严的窗隙推开少许,一缕尖利的寒风“呜”地钻入,激得书案上烛台的火苗猛地向下一伏,剧烈摇曳,殿内光影随之乱晃,明灭不定。
但朱棣恍若未觉,他直挺挺地站着,胸膛剧烈起伏,双眼死死地盯着朱标,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
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激动、委屈、决绝的复杂光芒。
“大哥!”
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仿佛压抑了太久的情感骤然决堤。
“臣弟……臣弟自知有罪,深负父皇与大哥厚望!这些时日,闭门思过,每每思及前过,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他“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重重叩下。
“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那簇被寒风吹得歪斜的烛火,此刻才挣扎着重新挺直,火苗却仍在不安地跃动,将朱棣跪伏的身影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
“臣弟不敢求父皇与大哥宽宥!只求一个机会!一个能洗刷耻辱、报效朝廷、以赎前罪的机会!”
朱棣抬起头,额上已见红印,眼中竟有水光闪动,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但那悲愤与渴望交织的神情,却无比真切。
“北伐!扫清北元,乃父皇毕生之志,亦是我大明千秋功业!臣弟不才,愿为先锋!纵是刀山火海,马革裹尸,亦在所不辞!只求父皇与大哥,给臣弟一个机会!让臣弟能死在为国征战的沙场上,而非苟活于罪责的煎熬中!”
他声音哽咽,字字泣血,说到激动处,再次重重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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