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东宫定国策,破立货币谋(1/2)
奉天殿的朝会散去,但朱元璋的思绪却久久无法平静。朱雄英那“驿站2.0”的构想,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他心中的深潭,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牵扯出另一个更为根本、也更为棘手的难题——大明宝钞。
是夜,东宫灯火通明。朱元璋未着龙袍,只一身常服,与太子朱标、皇太孙朱雄英围坐在一张紫檀木圆桌旁,气氛比起庄严的朝会,更多了几分家人议事的亲近与凝重。
“英儿,”朱元璋开门见山,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虚画了一下,“你白日所言,以驿站行汇兑,思路甚佳。然此策根基,在于‘信用’二字。咱且问你,这‘驿站兑票’之信用,与我大明宝钞之信用,有何不同?宝钞亦是朝廷印发,何以如今商民敬而远之?此弊不除,纵有兑票,恐亦难长远。”
问题的核心,被朱元璋毫不留情地抛了出来。朱标也看向儿子,目光中带着鼓励与探询。
朱雄英知道,决定大明金融命运的关键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道:“爷爷,孙儿想问,若您是一位商人,朝廷给您一张宝钞,告诉您它值一贯钱,但您拿着它却很难随时换回一千文铜钱,甚至今天能买一石米,明天可能只值八斗,您还会放心地把真金白银换成它,或者长期持有它吗?”
朱元璋眉头一皱,他何尝不知宝钞贬值之痛?但这是他亲手推行的制度,其中牵扯甚广。“此乃刁民奸商蓄意阻挠,朝廷法度不严所致!”
朱雄英轻轻摇头,语气沉稳得不像个孩子:“爷爷,法度能杀人,却难诛心。商民之心,趋利避害。宝钞之弊,不在纸,而在其信已失。朝廷可随时增印,而无相应金银抵充,此乃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纵有严刑峻法,亦难阻其价值流逝。孙儿以为……与其耗费国力,去拯救一个信用已然崩塌的旧体系,不若…… 另起炉灶,建立一个全新的、信用坚实的‘大明皇家银票’体系! ”
“另起炉灶?”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朱标也屏住了呼吸,意识到儿子即将说出石破天惊之语。
“正是!”朱雄英斩钉截铁,随即将他构思已久的方案和盘托出:
“第一阶段,谓之‘准备与奠基’,需一至二年。”
“其一,设立 ‘大明皇家银行’ 。此机构须 独立于户部之外 ,直接对爷爷您,或父亲与孙儿负责。其唯一职责,便是管理新银票,绝不可成为朝廷缺钱时的钱袋子!”
“其二,秘密筹建 ‘金银准备库’ 。”朱雄英看向朱元璋,眼神无比认真,“爷爷,这库里的每一两银子、每一钱金子, 都不是咱们皇家或朝廷可以随意动用的‘本钱’,而是天下万民对我们朱明江山信任的‘抵押’!动了此银,便是自毁长城,江山社稷之信誉,将顷刻崩塌,再难建立! ”
朱元璋闻言,瞳孔骤然收缩,他从未听过有人将“钱”与“江山信誉”如此深刻地绑定在一起。他沉默着,缓缓点了点头。
“其三,设计制造新版 ‘大明皇家银票’ 。”朱雄英继续道,“纸张需特制,加入皇家蚕丝;印刷需多重雕版、暗记水印;编号需独一无二。面额务求实际,从‘壹两’、‘伍两’、‘拾两’起,专为大宗商贸服务。”
“第二阶段,谓之‘试点与立信’,需二至三年。”
“选择南京、苏州、杭州等商埠核心,以及漕运、盐业等领域先行试点。”
“最关键一步, 昭告天下,皇家银票‘见票即兑’! 在试点银行,持一两银票,必可兑出一两足色纹银!朝廷需公开立誓, 库银永为兑付之基,绝不动用! ”
“同时,引导官营采购、盐引、商税等,部分使用银票;御商会全面带头使用,形成示范。”
“至于旧宝钞……”朱雄英顿了顿,“立即 停止印发 。而后,可规定旧钞按极低比例(如千贯旧钞折一两新银票)抵扣部分税款或购买官煤等物,徐徐回收,悄然销毁,令其软着陆,不致引发民乱。”
“第三阶段,谓之‘推广与深化’,此为长远之计。”
“待试点成功,信用确立,便将银票推至全国。依托驿站或新建网点,广设分行。”
“待根基稳固后,银行可开展 ‘有抵押的贷款’ 。”说到此处,朱雄英眼中闪烁着超越时代的光芒,“以田产、货栈为抵押,放出款项。此时放出的,并非库中实银,而是账簿上的‘信用’。此举如同引水灌田,能 激活民间经济,催生百业繁荣 !”
“等等!”
朱元璋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东宫炸响。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朱雄英脸上,刚才那一丝被说动的痕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怀疑与不悦。
“放贷取利?!”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此与民间盘剥百姓之豪强、吮吸民脂民膏之勋贵何异?!朝廷乃天下表率,岂能自甘堕落,行此操持贱业、与民争利之事!英儿,你此想,大谬!”
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让朱标心头一紧,暗道不好。他深知父皇出身微寒,对高利贷之害有着切肤之痛,视其为天下大恶之一。朱雄英此言,无疑是触动了父皇心中最敏感的逆鳞。
朱雄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震了一下,但他迅速稳住心神,知道这是必须逾越的一道关键障碍。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向朱元璋凌厉的目光,语气清晰而坚定地解释:
“爷爷息怒!请您明鉴,孙儿所言‘官营贷款’,与民间高利贷,有云泥之别!”
“其一,目的不同。豪强放贷,是为榨干百姓血肉,利滚利,直至其家破人亡!而朝廷放贷,只为‘灌溉’经济。如同天降甘霖于旱田,是让良田长出更多庄稼,让工匠造出更多器物,让商贾流通更多货物!朝廷收取的,仅是维持银行运转、抵御风险的微薄之利,绝非暴利!”
“其二,对象与方式不同。朝廷贷款,对象是家有恒产、有田亩货栈作抵押的良民、正经商人!绝非趁人之危,贷给无立锥之地的贫苦百姓。此举是‘救急不救穷’,更是‘扶强助优’,让有潜力者更能为朝廷生财,而非逼人卖儿鬻女!”
“其三,亦是根本,”朱雄英语气愈发沉凝,“民间高利贷,如野火燎原,不受控制,最终毁坏的是我大明的根基。而官营贷款,利率几何、贷给何人、如何抵押,一切规则皆由爷爷您亲手制定、严格掌控!此举正是为了将‘放贷’之权从地方豪强手中收回,纳入朝廷规范,变害为利,化私为公!此非与民争利,而是夺豪强之利以养国家、惠万民!”
朱标见气氛稍有缓和,立刻顺势补充道:“父皇,英儿所言,虽显惊世骇俗,但细究其理,确与高利贷不同。若真能如其所言,严格限定对象、抵押与利率,并由朝廷严加监管,或可成为调控经济、充实国库之一法。自然,此乃后话,需待信用坚如磐石之时,方可谨慎试行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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