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稚语评驿弊，慧眼察钞弊（2/2）
数日后。
乾清宫内，朱元璋听着大臣们的初步反馈。随着基础整顿的进行，传递效率已有提升。更令他欣慰的是，首份通过新建“密文驿道”传递的测试密报，已安全抵达边境，译解无误。朱元璋微微颔首，这只是开始，但无疑迈出了坚实一步。
驿站事务议毕，朱元璋并未让群臣散去。他沉吟片刻，看似随意地从御案旁拿起一张巨大的纸张——那正是洪武八年（1375年）由他亲自下诏发行的“大明宝钞”。这纸币篇幅巨大（长约一尺，宽约六寸），桑穰为料，色泽青黑，印着“大明通行宝钞”字样和面值“壹贯”以及警示：“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贰佰伍拾两”。
“英儿，你看此物。”朱元璋将宝钞递给孙儿，“此乃咱发行的宝钞，本意为轻便交易，惠及商民。然近年来，民间重钱轻钞，宝钞价值日跌，咱心甚忧。你……对此可有看法？”他目光深邃，引导着话题。
朱雄英接过那张巨大的纸币，心中嘀咕：「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宝钞啊……果然很大！历史上说它后来贬值得一塌糊涂，就是因为没有准备金制度，朝廷缺钱了就猛印，通货膨胀太厉害了……」
他想了想，谨慎地回答道：“爷爷，孙儿觉得……这宝钞是纸做的，本身不值钱。大家愿意用它，是因为相信朝廷，相信拿着它随时能换到实实在在的铜钱或者银子吧？”
「信用！准备金！」朱元璋心中猛地一跳！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宝钞本身只是一张桑穰纸，其价值全凭朝廷信誉为根本。若无法兑现实物金银，则此凭信便是虚的，如同无根之木，岂能不让百姓疑虑？」
朱雄英继续组织语言：“如果……如果朝廷能设立一个……一个‘宝钞库’？专门存放大量的金银铜钱作为‘本钱’（准备金）。然后告诉大家，任何人拿着宝钞来，都能按固定的比例兑换成实实在在的钱。这样，大家就会相信宝钞是有价值的，就愿意用了吧？”
“而且……印多少宝钞，最好和库里的‘本钱’多少有关系，不能……不能想印多少就印多少吧？不然宝钞多了，东西就那些，东西就会涨价，宝钞就不值钱了……”他努力解释着最基本的货币银行学原理。
「设立宝钞库！存储本金！按本印钞！自由兑付！」朱元璋眼中精光爆射！孙儿的话，如同拨云见日，为他解决宝钞困境指明了一条清晰而根本的道路！虽然他不可能立刻实现完全的自由兑换（这会极大限制朝廷的财政能力，毕竟大明立国不久，财政艰难），但“建立准备金”和“控制发行量”的核心思想，已深深印入他的脑海！
“还有，”朱雄英想起商会的事，补充道，“对于像御商会这样的大商家，在各地都有分号。如果朝廷的宝钞一时不好用，他们自己内部，是不是也可以先用一种……‘汇票’？比如南京总号收到一笔银子，开出票据，商人可以拿着这票据到北平分号取钱？这样就不用长途运银子了，也更安全。但这需要商会自己非常有信用，而且要有足够的钱在各个分号等着兑付才行。”
「内部汇票！信用！兑付保障！」朱元璋再次抓住了要点。这虽不同于国家货币，但对于促进商业资金流动，极具价值！
“好！好！英儿，你此番言语，再次让咱茅塞顿开！”朱元璋龙颜大悦，用力拍了拍孙儿的肩膀，“宝钞之事，关乎国计民生，咱当深思尔言，逐步改良！”
随后，朱元璋转向户部尚书及在场的皇室御商总会大总管。
他对户部尚书道：“宝钞之事，咱已有新思。尔等需详加研讨，筹划设立‘宝钞金银库’，储金、银、钱为本，以坚宝钞信用！另，需拟定章程，约束宝钞印造之数，务求审慎，不可滥发！此乃长远之计，需从长计议，稳妥施行！”
户部尚书虽感震惊于陛下思路的转变（从无限发行到考虑准备金），但深知此乃治本之策，恭敬领命：“臣遵旨！定当悉心筹划！”
他又对御商会大总管道：“宝钞信用需逐步恢复。在此期间，允你总会试行内部资金调拨新法。可于南京、北平、苏杭等大邑分号间，试行‘御商汇兑票’。”
“须立严规：总会及各大分号，皆需按约定存贮足额现银为‘兑付金’，以确保见票即兑，信用如山！”
“汇票须有特制防伪，密押暗记，编号登记，严控流程！先行小额试之，若有成效，再逐步扩大！”
“此乃商会内部便利之策，不得对外流通，亦不得干扰宝钞行用！尔其慎之！”
大总管听闻此策，激动万分：“陛下圣明！此汇兑票若成，商会资金流转之困顿解！臣必竭尽全力，立好规矩，管好银钱，绝不负陛下信任！”
旨意下达。驿站的整顿与“密文驿道”开始稳步推行。而更为深远的影响是，朱元璋开始认真思考并着手研究如何建立宝钞的准备金制度，虽然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而复杂。同时，皇室御商会内部的“御商汇兑票”开始谨慎试行，凭借其严格的信用和兑付保障，很快获得了商会内部的高度认可，极大地提升了商业效率。
朱元璋看着这两项因孙儿“心声”而引发的变革，心中感慨万千。
「驿站可提速，密文可保安全，此乃术也。」
「然宝钞之信，汇兑之基，在于‘信用’二字，此乃道也！英儿竟能直指根本……此子之能，真深不可测！」
「天佑我大明！」
洪武十八年的这个夏天，帝国的信息传递因驿路改革与密码体系而变得更加迅捷与安全，而帝国的金融血脉，也因对“信用”的重新审视和汇兑的初步尝试，而开始酝酿一场更为深刻的变化。这一切，都源于那位皇太孙看似天真、却总能洞穿时代局限的“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