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微行察市井 稚心观世情（2/2）

那小吏神态倨傲，随手拿起几把鲜嫩的蔬菜扔进自己的菜篮，似乎并无付钱之意。老农嘴唇嗫嚅，最终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朱雄英眉头微蹙，心中无奈。

「胥吏白吃白拿，盘剥小民，乃是吏治痼疾。‘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基层贪腐最伤民心。监察之法，尤需下沉。」

行至一处货运码头，又见几个税吏模样的官人，正对一艘吃水不深的小货船百般挑剔，言辞苛刻。

船主是个面色黝黑、手足无措的汉子，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作揖求情。

纠缠半晌，那汉子似乎极不情愿地塞过去一小串铜钱，税吏们才悻悻然地挥手放行。

朱雄英眉头再蹙，心中暗叹。

「关津陋规，盘剥行商，此乃流通之大弊。不仅增加商贾成本，最终仍转嫁于民。税法之明，执法之严，至关重要。」

「之前议定的专业吏考改革不是说试点推行了么？怎么还这样？」

路过一个偏僻的巷口，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有老人，也有孩子，面前摆着破碗，眼神麻木。与不远处酒楼传出的喧哗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朱雄英眉头三蹙，内心波澜不已。

「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任重道远啊！」

「流民之患，或源于天灾，或源于人祸。社会保障缺失，乃历朝顽疾。如何赈济、安置，化消极为生产力，是巨大考验。」

这些场景，与他平日里在宫中听到的“国泰民安”、“洪武盛世”的颂扬，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同时这些心声一字不漏的传入了朱元璋的脑海，朱元璋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英儿啊，这些陋规自古有之，非一朝一夕能改啊！」

「然，咱既知道，一定给你一个交代，绝不放过这些蠹虫！」

回宫途中，朱雄英沉默了许多，似在消化所见。

最后终究没忍住，将今日所见胥吏、税吏、乞丐之事，以孩童能理解的语言一一述说，：“爷爷，外面很热闹，好东西很多，但孙儿也看到了一些让人心里不好受的事情。皇爷爷常说要让百姓过好日子，孙儿在想，怎样才能让种菜的老农不被白拿菜，让行船的小商不被多要钱，让那些没饭吃的人有条活路呢？”

此言一出，朱元璋面色顿肃。

久居九重，虽严刑峻法，然深知胥吏之弊如附骨之疽。孙儿稚语，却如利剑，刺破盛世华裳，显露其下疮痍。

他抚孙儿顶，沉声道：“英儿，你今日所见，所思，甚好！为君者，岂能只听颂歌？需洞察秋毫，体恤民瘼。你能见此，直言不讳，咱心甚慰！”

返宫后，朱元璋即召蒋瓛，面色阴沉如水：“今日太孙所言，你皆听闻。着尔即刻遣得力人手，分头暗访，给咱把城南市集、货运码头那些胥吏税吏的勾当，查个水落石出！记住，要人证物证俱全，不可冤枉，也绝不姑息！”

蒋瓛领命，心知雷霆将至。

不出三日，查证回报，朱雄英所见基本属实，且此类盘剥勒索，在京畿底层胥吏中竟非孤例。

朱元璋勃然大怒，在确凿证据下，下旨将情节最重的几名胥吏税吏依《大诰》严惩，涉事衙门主官亦遭申饬、罚俸。

数道旨意如雷霆降下，官场震动，小民称快。

事后，朱元璋对朱雄英道：“英儿，你此次出行，功莫大焉。非因你告发了几名蠹虫，而是让咱看到了吏治清明，道阻且长。能见微知着，心怀悲悯，方为仁君之基。切记今日所见，勿忘百姓之苦。”

朱雄英恭声应是。

经此一行，宫墙外的世界不再是奏章上冰冷的文字，而是化作了老农苦涩的笑容、船主焦急的汗水和乞丐麻木的眼神，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那颗源于后世的灵魂，与此世的身躯融合更深。他知道，未来他要改变的，远不止于军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