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稚语评驿弊，慧眼察钞弊（1/2）

洪武十八年的盛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南京城。雨水滂沱，道路泥泞。乾清宫内，朱元璋正批阅着各地送来的紧急奏章，眉头紧锁。其中一份来自陕西的军情急报，虽已标明“八百里加急”，却仍比预期晚到了一日。奏报中提及，驿路多处被雨水冲毁，驿卒人马俱疲，纵然拼尽全力，行程亦倍加艰难。

“混账！”朱元璋将奏报重重拍在案上，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八百里加急！军国大事！延误一日，可知会误多少战机！这驿传系统，真是越发不堪用了！”他深知大明立国之初设立的驿传制度（急递铺）本是高效严密，十里一铺，接力传递。然年深日久，各地驿站疲敝、官吏懈怠、马匹羸弱、道路失修等诸多弊病渐生，致使效率大不如前，此次延误不过是积弊的又一次爆发。

恰在此时，朱雄英在偏殿习字完毕，前来向祖父问安。听到祖父的怒声，他好奇地探头望去，正好看到那份被雨水浸染了边角、字迹有些模糊的急报。

「驿站延误……这应该就是明朝的急递铺系统吧？理论上接力传递很快，看来是执行出了大问题。是不是人手不足、马匹不好，或者道路太久没修了？」

「嗯，这火漆封口是有的，能防一般人偷看。但要是被敌人整个截获，拆开一看，内容不就全暴露了？真正的保密，得让敌人就算拿到信也看不懂才行啊。直接用密码本多好，比如约定一本《洪武宝训》当密码本，信里不写字，只写‘第几卷、第几页、第几行、第几个字’……收信人按图索骥就能译出真文。就算被截获千百次，敌人不知道密码本是哪本书也是白搭！而且密码本还能定期更换，这个月用《论语》，下个月用《孙子兵法》，安全性就更高了！」

「说起来，送信这么麻烦，送钱岂不是更麻烦？虽然大明早就发行了宝钞，比运银子轻便，但听说宝钞贬值得厉害，商人还是不太爱用，交易大宗货物还是得靠笨重的金银铜钱……要是能建立可靠的汇兑体系，用信用做担保，一张汇票就能调动资金，那才叫方便安全呢！而且宝钞的问题，好像是因为没有准备金，朝廷想印就印……」

朱雄英看着那份迟到的奏报，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些念头。他并未意识到，这些超越时代的“常识”，正一字不落地被朱元璋“听”去。

朱元璋心中的怒火，在听到孙儿这些心声后，骤然转变为一种极度的专注和震惊！

「执行出问题……人手、马匹、道路……他一眼便看出非制度之弊，乃执行之弊！」

「密码本？以书为钥，化字为码？不定期更换？！」

「宝钞贬值？准备金？汇兑体系？信用担保？汇票？」

前面的念头让他凛然，孙儿竟知急递铺本为接力，且能直指积弊核心！而中间关于密码本的设想，更是精妙绝伦，将保密提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至于后面关于宝钞金融的念头，则如惊雷，直击他心中长久以来的隐忧！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朱雄英：“英儿，你过来！”

朱雄英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爷爷？”

朱元璋指着那份奏报，语气稍缓但依旧严肃：“你看此报，因雨延误！咱甚为恼火！英儿你素来聪慧，依你之见，这驿站传递，本是十里一铺，接力而行，为何现今仍会延误？该如何方能更快、更稳妥？”他有意点明“接力”基础，想看看孙儿如何深入。

朱雄英没想到祖父会考校这个，愣了一下，努力思考着说：“孙儿……孙儿胡思乱想。既然是接力……那是不是每个铺站的马要够壮，跑得要快？人要精神，不能偷懒？路也要修得好，不能老是坏……不然，就算接了力，也跑不快吧？”他先从巩固现有制度的角度说。

「夯实基础！切中要害！」朱元璋心中点头，此子能看到根本。

“还有呢？”朱元璋继续引导，“如何确保万无一失？尤其机密文书，即便有火漆封口，若落入敌手，终究隐患无穷。”

朱雄英挠挠头，努力组织语言：“孙儿想……光是换几个词，比如把‘进攻’说成‘打猎’、把‘鞑靼’说成‘北客’、‘粮草’说成‘禾薪’等等，如果信丢得多了，坏人对着猜，说不定也能摸到规律……能不能……能不能约定一本常见的书，比如《千字文》做密码本？要写什么字，就看这个字在《千字文》里是第几个，信里就写数字。比如‘天’字是《千字文》第一个字，就写‘壹’。收信的人用同样的书一查就知道了。这样，信上全是数字，拿到也没用。而且，这本书最好时常更换，这个月用《千字文》，下个月用《百家姓》，就算坏人猜到这本，我们一换，他又不认识了。”

「以书为钥，化字为码！时常更换，令敌无从捉摸！」朱元璋眼中精光爆射，此策远比简单代指高明百倍！这已非小修小补，而是创立了一套全新的保密体系！朱元璋还瞬间想到，更换不应死板定期，而应视情势需要，方能收奇效。

“好！好！英儿此想，可谓算无遗策！”朱元璋龙颜大悦，随即扬声：“传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都督、通政使司主官！即刻觐见！”

很快，几位重臣匆匆赶来。朱元璋将那份迟到的军报掷于案上，厉声道：“驿传之急递铺，乃国之血脉！然现今疲敝懈怠，几误军机！此风绝不可长！”

他目光扫过群臣，将朱雄英的点拨与自己的意志结合，沉声道：

“传咱旨意！严整、强化全国急递铺系统！”

“一、严查各驿铺！人马是否足额精壮？道路是否平整通畅？如有缺额、羸弱、失修，限期整改，督办不力者，重惩！”

“二、创立‘密文驿道’！于主要军情干道，即刻推行‘密码传书法’！由翰林院牵头，兵部、五军都督府参与，选定数部典籍（如《洪武宝训》、《论语》等）作为密码母本。所有绝密军情，皆须译为对应码号（卷、页、行、字）传递！密码母本与译码规则，由中枢与边帅密存，并根据朝廷指令不定期更换，旧本一旦废止，立即由锦衣卫监督焚毁！”

“三、优化接力流程，明确奖惩！工部加紧勘察整修主要驿道！”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诺，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密码传书法”构思之精妙，尤其是“不定期更换”母本的设想，防范之严密，简直是闻所未闻！陛下天纵之才，竟能思虑出如此周详之策！

旨意迅速下达。整顿与创制双管齐下，开始试行。很快，特制的密码母本和对应的译码规则被秘密制作并分发至核心将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