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地火奔涌 雷霆摧城(1/2)

辰时已至,天光并未大亮,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陈县上空,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脏污棉絮,吝啬地滤过些许惨淡的微明。风似乎也凝滞了,唯有城外麦军大营中升起的缕缕炊烟,笔直地上升一段,然后便被无形的压力揉碎,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

陈县城头,值守了一夜的汉军士卒倚着冰冷的垛口,眼皮沉重如坠铅块。他们的甲胄上凝结着露水,脸色因长期的围困和紧张而显得蜡黄憔悴。那面残破的“汉”字大旗,有气无力地垂在旗杆上,偶尔被一阵微风吹动,才懒洋洋地展开一角,露出褪色的字迹。

没有白旗。

期限已至,陈县选择了最决绝的回答。

栾布身披玄色重甲,猩红的披风在凝滞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他伫立在一座临时垒起的土台上,目光如冰冷的铁锥,缓缓扫过前方那座沉默的城池。他没有立刻下令,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仿佛在聆听这座城池最后的心跳。在他身后,各级将校按刀而立,神情肃穆,只有战马偶尔不安地踏动蹄子,刨起一小撮湿泥。

终于,他缓缓抬起了裹着铁甲的右臂。那一瞬间,他身后所有传令兵的身体都绷紧了。手臂挥落,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攻!”

没有激昂的战鼓,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中军处一面巨大的黑色令旗,伴随着绞盘转动的声音,沉重而决绝地猛然挥落!

战争的机器,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中,开始启动。

首先动起来的,是阵后那些被厚重油布覆盖的庞然大物。数十名膀大腰圆的辅兵用力扯下油布,露出了天工院耗时数月、在韩信的亲自督饬下打造的攻城利器——冲阵塔楼。

这并非传统意义上追求高度的望楼或云梯。它们底座宽阔而稳固,下方装有特制的包铁木轮,结构复杂,需要上百名精壮士卒在内部合力推动。塔身并非垂直,而是带有一定的倾角,外层覆盖着浸湿、反复鞣制的厚牛皮,牛皮之上又涂抹了混合黏土与沙石的湿泥,足以抵御寻常火箭的侵袭。最引人瞩目的,是塔楼前端那如同洪荒巨兽独角般的巨型铁撞角,撞角尖端并非圆锥,而是带着狰狞的倒刺和放血槽,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嘿——呦!嘿——呦!”

内部推动的士卒喊着低沉而整齐的号子,巨大的塔楼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轮轴碾过被无数脚步踏实的地面,发出沉闷如雷的隆隆巨响,仿佛大地都在随之震颤。它们的目标明确——城门,以及几段被判定为相对薄弱的墙基。

与此同时,另一支特殊的部队也开始行动。约三百人,皆身着轻便的镶铁皮甲,臂膀上统一缠着醒目的赤色布巾。他们并非持握长戟利刃,而是每人背负着一个形制古怪、腹部鼓胀的深褐色陶瓮。陶瓮口被厚泥密封,引出一根粗长的、浸过油脂的麻绳药捻。这些人行动迅捷如豹,眼神冷静得可怕,在手持巨盾的同伴掩护下,以松散的阵型,借助地面上任何可能的起伏和障碍,紧随着冲阵塔楼,向城墙根快速逼近。

城头上的守军早已被惊动。守将扶在垛口上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城下那几座缓慢却坚定逼近的怪物,嘶声吼道:“放箭!瞄准那些推车的!礌石!滚木!给我砸!快!”

刹那间,城头上箭如飞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泼洒而下。大部分箭矢钉在塔楼湿韧的牛皮和泥壳上,如同刺入败絮,难以深入。少数箭矢从了望孔或缝隙射入,引来内部几声闷哼,但塔楼前进的速度并未减缓。

“轰隆!”

一块巨大的礌石被合力推下,带着千斤之力砸在一座塔楼的侧面。塔楼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外层的泥壳簌簌剥落,露出里面的硬木结构,甚至传来了木材断裂的“咔嚓”声,推动的号子声为之一滞。但塔楼并未散架,内部似乎有坚固的框架支撑,停顿了片刻,竟又在内部士卒拼尽全力的推动下,继续向前!

“金汁!滚油!快!”守将目眦欲裂。

冒着恶臭白烟的金汁和滚烫的热油被汉军士卒用长柄木勺舀起,奋力向下泼洒。黏稠滚烫的液体顺着倾斜的塔身流淌,发出“滋滋”的声响,青烟冒起。然而,天工院显然早有预料,塔楼关键部位,尤其是顶棚和正面,额外覆盖了不易燃的湿泥和交错固定的铁皮,金汁与热油的效果大打折扣,未能引燃预想中的大火。

“砰!!!”

“砰!!!”

“砰!!!”

巨大的撞角终于狠狠地抵上了包铁的城门和坚实的墙基。每一次撞击,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城门剧烈震颤,门闩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城墙上的守军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传来的震动,灰尘和碎屑从垛口的缝隙中簌簌落下。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开始在所有守军的心中蔓延。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坚固、如此难以摧毁的攻城器械。以往的守城经验,在这些怪物面前,似乎正在失效。

就在守军的注意力、箭矢、滚木礌石几乎都被这几座吸引火力的冲阵塔楼牵制时,那些臂缠赤巾、背负陶瓮的锐士,已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城墙根。这里是守军视觉的死角,也是弓弩难以射击的盲区。

他们三人一组,动作娴熟而迅捷。一人举盾警戒上方,另外两人则迅速将背负的陶瓮取下,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墙根基础的凹陷处,或是用随身携带的短撬棍迅速撬开松动的砖石,制造出足以容纳陶瓮的缝隙。然后,他们将那粗长的药捻理直,掏出火折子。

“撤!”

一声尖锐的呼哨划破战场相对沉闷的喧嚣。所有赤巾锐士如同受惊的兔子,毫不犹豫地放弃原位,在盾牌手的掩护下,以最快的速度向后狂奔,撤离城墙根的范围。

城头上的守军有些茫然地看着城下突然撤退的这些小股部队,不明所以。守将心中却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小心!有古怪!注意城下!”

但他的警告,淹没在撞角持续的轰鸣和士卒的嘈杂中,显得如此微弱。

也就在这时,那几个被安置在墙根的死角,毫不起眼的陶瓮旁,几点猩红的火星,在晦暗的光线下骤然亮起,贪婪地舔舐着浸油的药捻,迅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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