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盐碱地上的谈判(2/2)

“我们不是要断了根,是要让这根扎进肥土里。” 任正浠指向远处黄儿营的方向,那里的红砖房在盐碱地里显得格外突兀,“电缆作坊赚了钱,可咱们守着盐碱地喝西北风。现在要建产业园,把作坊迁进来,统一拉电线、通水管,污水也不会再往鑫洋河排。” 他提到的 “电缆作坊”,正是村民们又恨又无奈的存在 —— 它们带来了些许打工机会,却也污染了水源、毁了土地。

“建厂子能当饭吃?” 抱着娃的妇女往土墙根缩了缩,墙缝里渗出的潮气勉强带来一丝凉意,“俺男人在作坊打零工,上个月被铜丝划破了手,连个药钱都没拿到。”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 “建厂子” 的美好愿景。1995 年的乡镇企业,劳资关系模糊,工伤赔偿更是奢侈的想象,这现实的残酷,让任正浠的承诺显得有些轻飘飘。

文卫兵往前跨一步,军绿色中山装被汗水浸出深色的汗渍:“第一,每亩地入股,每年保底分红 800 元,要是园区盈利了,还能拿额外分红!第二,产业园招工人,优先用咱们村的劳力,拧螺丝、看机器,咋也比刨盐碱地强。第三……” 他掰着粗糙的手指一项项数着,试图用最实在的利益打动村民。可 “800 元” 的数字一出,人群里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

“文书记,你这账算得比算盘珠还精!” 络腮胡汉子突然提高嗓门,惊飞了房檐下的麻雀,“800 块?俺闺女明年上初中,学费书本费就得好几百!再说那污水 ——” 他猛地指向不远处的鑫洋河,河水像泡了酱油的抹布,泛着白沫慢悠悠地流,“以前作坊小,水还能凑合用,厂子建大了,水全臭了,俺们喝啥?”1995 年的环保意识尚未觉醒,但村民们早已在污水的危害里吃尽了苦头,对 “污染” 的恐惧,远比 “分红” 的诱惑更真切。

空气瞬间凝固,只有盐碱地被晒得开裂的 “噼啪” 声格外清晰。任正浠从帆布包掏出图纸,展开时纸页被热气烘得发脆,“大家看,这是污水处理厂的图。” 他指着图纸上画着的圆形池子,阳光透过纸页,把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映在盐碱地上,像突然冒出的黑色河道,“这叫生物膜法处理池,膜上长着微生物,能把污水里的脏东西‘吃’掉。处理完的水,还要经过人工湿地。”

他又铺开另一张图,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芦苇和水塘:“湿地里种满芦苇、茭白,水从里面过一遍,比井水还干净。处理后的水,能浇地,能养鱼,还能种水稻。” 说到这里,他看见老吴头的旱烟袋停在半空,烟灰簌簌落在图纸边缘,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生物膜法”“人工湿地” 这些术语,对村民们来说晦涩难懂,但 “能浇地、能养鱼” 的描述,却让他们干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