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釜底抽薪的谈判(1/2)

接待室的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时,任正浠闻到了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机油和汗碱的陈旧气息。五名工人代表呈半月形站在屋内,水泥地面上还留着前几日防汛时的泥渍,墙面上 安全生产,警钟长鸣 的标语被岁月啃出了斑驳的孔洞。王建国老师傅的中山装袖口磨得发亮,手肘处打着整齐的补丁;卢志明攥着油渍斑斑的工作证,指腹反复摩挲着塑料封皮;温家华的帆布包带子断了又缝,露出里面卷边的《电工手册》;李长英的围裙上还沾着今早揉面时的面疙瘩,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铜锈;最年轻的向中华把安全帽攥得死紧,帽檐下的额角还留着去年被铜丝划伤的疤痕。

各位师傅,先坐下说。 任正浠指了指掉漆的长条木椅,自己率先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后。马宇麻利地从暖瓶里倒出五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瓷杯底沉着经年累月的茶垢,在阳光下泛着暗黄的光。

王建国却

地一声把搪瓷缸蹾在桌上,缸口的豁口磕出清脆的响声:任书记,我们不是来喝茶的!谢厂长昨儿在大会上说了,你要把电缆厂拆了卖铁,让我们这些干了一辈子的老骨头去喝西北风! 老人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电缆厂三十年工龄的沧桑,喉结滚动时,脖颈处的矽肺病结节清晰可见。

向中华突然拍桌而起,工装口袋里掉出半块冷硬的窝头:“别废话了!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就不走了!” 他袖口露出的手表蒙子裂着缝,时针停在十点十五分 —— 那是他三个月前最后一次领到全额工资的时间。

王师傅,向师傅,你们先别急。 任正浠翻开桌上的牛皮文件夹,抽出一张泛黄的财务报表,纸页边缘还留着被茶水浸过的痕迹,这是 1992 年电缆厂的产值报表 ——2100 万。可去年呢?产值暴跌到 1300 万,工人工资拖欠了三个月零十天。 他指尖划过 应付职工薪酬 栏的红色批注,这口饭再这么吃下去,怕是明年连锅炉房的煤都买不起了。

卢志明突然站起身:产值跌了是因为铜价涨了!上个月废品站的铜皮都涨到三块二一斤了,跟你搞的改制有啥关系?谢厂长说了,是你想打着引进外国设备的名号,想掏空厂子中饱私囊!1995 年的乡镇企业工人,对

二字充满了本能的恐惧,仿佛那是撬开铁饭碗的撬棍。

任正浠推过另一张打印表格,上面用红笔圈出两组刺眼的数字:铜价涨了 30% 是没错,但同期石市电缆厂的产值涨了 17%。为什么? 他指尖重重敲在 设备利用率 栏,人家用的是 1993 年进口的自动化拉丝机,每分钟出丝 28 米;我们用的还是 1985 年津门产的老设备,每分钟 12 米不说,上个月还因为齿轮磨损停机了七天。

温家华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这位曾经的车间技术骨干眼神闪烁:谢厂长说... 说新设备在调试,过完年就能用了。

调试了十四个月? 任正浠翻开一本贴满票据的笔记本,取出一张模糊的复印件,这是我托人从市机电公司查到的设备报价单 —— 同型号的拉丝机,石市电缆厂 15 万一台,我们财务账上记的却是 28 万。中间的 13 万去哪了? 他顿了顿,看着温家华骤然煞白的脸,去年冬天您申请更换接触器,批下来的经费只有三百块,可市场上正品接触器要五百二,您最后是不是用旧零件勉强凑合用?

李长英突然抹起了眼泪,围裙角被绞得变了形:任书记,我男人去年工伤断了手,厂里到现在没给个说法。我儿子今年考上县一中,学费加住宿费要两千八,我跟他爸凑了三个月还差一千块... 要是厂子黄了,我拿什么供他读书?现在的乡镇女工,肩上扛着全家的希望,孩子的学费单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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