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未上马先卸鞍(1/2)
任正浠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划过摊开的《1997 年财政预算科目》,蓝皮封面上的宋体字在阳光下泛着哑光。桌角的算盘静静躺着,旁边的搪瓷杯里,茉莉花茶正冒着热气,茶香混着窗外泡桐树的清香,在这间刚接手的办公室里弥漫。
他正对着 1993 年至 1997 年的农税征收明细出神。表格上的钢笔字迹工整,1995 年那栏用红笔标注着 “石洼乡高粱减免 30%”,墨迹已有些发暗。这让他想起当年在岔口整治电缆厂时,那些被污水浸泡的盐碱地 —— 冀北的土地多是这般性子,高粱耐盐碱,就像石洼乡的百姓,再苦的地,也能扎下根去。
“笃笃笃。”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进。” 任正浠抬眼,目光落在推门而入的韩德华身上。
韩德华手里捧着个黑色文件夹,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任书记,张副局长来了。”
任正浠立刻起身,目光先落在走进来的张爱民身上,随即转向韩德华,语气平和却带着沉稳的分量:“韩主任,往后张副局长过来,直接请进来就行。咱们班子里的同志,日常通气本就该方便些,不必多这些繁文缛节。”
这话像是特意说给张爱民听,又自然得如同平常交代工作。张爱民的脚步顿了顿,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闪了闪 —— 他听出了话里的两层意思:既给了自己 “老资格不必通报” 的体面,又暗暗强调了 “班子一体” 的规矩,比直接说 “不用汇报” 更显周全。官场里的上下级分寸,往往就藏在这种不软不硬的话里。
韩德华连忙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任书记。” 他将文件夹轻放在桌角,转身去沏茶时,心里已把这话记牢 —— 新书记看似年轻,却比谁都懂 “给面子” 的学问。
“张局。” 任正浠主动伸出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接触传过去,“今早会上听您说农税入库的事,正想找机会细问问。”
张爱民握住他的手,指尖粗糙的茧子蹭过对方的掌心,沙哑着嗓子笑:“任书记刚到任就盯这些细活儿,果然是干实事的性子。” 他目光扫过办公桌,落在那本翻开的农税明细上,“我也是想着,预算股的底子得给您交清楚,免得后面手忙脚乱。今早会上人多,有些话没说透。”
两人在会客沙发上落座,韩德华麻利地沏上茶,青瓷杯底与茶几碰撞的轻响格外清晰。他给张爱民的杯里多倒了些温水 —— 知道老副局长胃不好,喝不得太烫的。做完这一切,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门时特意留了道缝,这是办公室主任的本分:既要让领导们能安心谈话,又得保证随时能应召。眼下局里还没定通讯员,这些琐碎事自然得他扛着。
“任书记年轻有为,” 张爱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墙角那只上了黄铜锁的铁皮柜上,“这柜子可有年头了,我当预算股股长时就用它存账册,那会儿还是 1985 年,财政局刚从计委分出来呢。”
任正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老物件能留到现在,说明扎实。就像张局您这样的老财政,手里过的账比这柜子里的账册还多,这才是财政局的根基。”
张爱民嘿了一声,眼角的皱纹堆得更深:“根基是老了,不中用喽。你看我这胳膊,早上穿衬衫都费劲 —— 医生说是‘五十肩’,犯起来连算盘都捏不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今早散会时听韩主任说,欧局长还在医院输液,他病倒前还念叨着电缆厂的技改贴息,说这账得盯紧了。我当时就想,人啊,就像算盘上的珠子,拨得久了,总有卡壳的时候。”
任正浠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这话里的 “卡壳”,分明是在说自己 “扛不住”。张爱民今年五十九,总盼着能提一级待遇然后退休,这在县里是公开的秘密。只是自己刚开完班子会,他就紧跟着来唱这出 “苦情戏”,未免太急了些。官场交接讲究 “扶上马送一程”,他这分明是想 “未上马先卸鞍”,多少有点不给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新官上任就逼老同志退休了呢。
但脸上丝毫不见波澜,反而露出关切的神色:“张局这是累着了。不过您这‘老算盘’可不能歇,我刚看 1995 年石洼乡的减免账,小数点后两位都分毫不差,这功底,年轻人练十年也未必赶得上。” 他话锋一转,语气恳切,“我初来乍到,就像刚学打算盘的新手,指法生涩得很。您还得再带带,等把这盘账理顺了,您再歇脚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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