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去而复返（2/2）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仪器噪音掩盖的、塑料接口脱离的声响。

氧气供应，被干净利落地切断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原本稳定起伏的绿色波浪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开始出现剧烈的、紊乱的波动，频率陡然加快，波峰陡然升高！

代表着血氧饱和度的数字开始飞速下跌，从95，到90，到85……仪器屏幕顶端，红色的报警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尖锐而急促的“滴滴滴！滴滴滴！”的鸣叫声！这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死神的丧钟被敲响。

病床上，沈娇娇那具沉寂了太久太久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强大的电流猛地穿过，四肢不受控制地绷紧、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的吸气声。那是身体在失去外部氧源后，做出的最后的本能挣扎。

一种强烈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窒息感，并非作用于那具近乎麻木的肉体，而是如同无形的巨浪，直接轰击向那飘摇欲散、依附在遥远异世的灵魂！

就是这一刻！

记忆的碎片，在这极致的痛苦和生死一线的混沌中，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雪花，混乱地、无序地翻飞、碰撞：

萧烬在御书房小厨房的火海中，用意识死死护住她，那看不见的怀抱……是滚烫的，带着龙涎香和血腥气的暖意。

父亲沈国栋此刻站在病床前，冷漠地、毫不犹豫拔掉氧气管的那几根手指……是刺骨的，带着金属和烟草味的冰凉。

花园中，嫔妃们嬉笑着，那一张张生动活泼的笑脸，如春日的阳光温暖着自己，也照耀着自己，鲜活而又美丽。

病床边，母亲林婉背对着她，肩膀耸动，无声垂泪时那憔悴孤独的背影……是灰暗的，仿佛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掉的尘埃。

帅府里，李清风、王铁柱他们被她各种奇思妙想和歪理邪说逗得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的生动面孔……是鲜活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热闹。

姐姐沈薇某次来探视，站在门口，皱着眉头，嫌弃地小声嘟囔：“妹啊，你怎么还不醒啊，躺在这里真晦气，我同学问我我都不好意思说……”那撇嘴的神情……是死寂的，带着青春期的残忍和冷漠。

希望与绝望，温暖与冰冷，眷恋与厌弃，责任与背叛……种种极端对立的情绪、感知和记忆碎片，如同两股巨大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宇宙漩涡，将她的意识搅得天翻地覆，几乎要将其彻底湮灭、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归属何方。她像一片在狂暴台风眼中无助飘零的羽毛，在“生”的渴望与“死”的枷锁这场毁灭性的风暴中央，承受着灵魂被寸寸剥离、寸寸撕裂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酷刑。

回去？回到那个有硝烟、有战场、有责任，却也充满了危险和未知的异世？

留下？留在这个熟悉却又冰冷、有着至亲却惨遭背叛、肉体即将消亡的现世？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生路？

哪一个，才是她灵魂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