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若能听到,带我回去(2/2)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们古人就是麻烦!笔画差不多就行啦,意思到了不就好了嘛?何必那么较真……”
那时的她总是偷奸耍滑,能赖就赖,写不了几个字就嚷嚷着手腕酸、眼睛累,要么就是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墨团乱飞,存心要气得那个一向清冷自持的灵魂跳脚。
【胡闹!书法乃修身养性之道,是心境的体现,岂可如此儿戏!重来!】
他的态度总是那么强硬霸道,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可她却能隐隐感觉到,在她偶尔摒除杂念,稍微写出一个有点模样的笔画时,他那片冰冷的意识海里,会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弱的满意波动,虽然转瞬即逝,但她就是能捕捉到。
当时只觉得是折磨,是沉重的负担,是穿越附带的糟心“课程”。现在痛彻心扉地回首,才恍然明白,那被迫练字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他笨拙而隐秘的陪伴与教导,是他用自己唯一熟悉的方式,试图将他认为好的、重要的东西,分享给她。那些看似严厉的斥责背后,藏着她当时未曾读懂、如今却追悔莫及的耐心。
如果……如果那时候我能再认真一点,再上心一点,是不是就能把他的字体学个七七八八,至少形似?
那样的话……至少……至少现在,当我看着这些由我亲手写出的、带着他影子的字时,还能有个念想,还能假装……他还在身边,就像那时一样,握着我的手,带着我,一笔一划,勾勒出横平竖直,勾勒出那些承载着厚重历史的方块字。
悔恨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模糊了视线,有几滴不受控制地砸落在铺开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了刚刚艰难落下的、歪歪扭丑、毫无章法的第一笔。
她连最基本的、他反复纠正过的握笔姿势都忘得一干二净,写出的笔画软塌塌的,如同垂死的爬虫,毫无筋骨可言,甚至比当初她最敷衍、最故意捣乱时写出的还要不堪入目。
可她依旧固执地,近乎自虐地,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写的不是任何诗词歌赋,不是名言警句,而是反反复复,用尽全身力气和专注,练习着那两个早已刻入她灵魂深处的字——“萧烬”。
墨迹淋漓,泪痕斑驳,在宣纸上交织出一片混乱的、绝望的痕迹。每一个失败的字形,每一处失控的墨点,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提醒着她,那个世界,那个人,离她究竟有多么遥远,远到或许穷尽一生也无法再次触及。
家人默默地守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个对着宣纸又哭又写、神情执拗得近乎疯魔的女儿,心酸与担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无人敢上前打扰。
他们不明白,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病,为何会让女儿产生如此翻天覆地、判若两人的变化,仿佛身体里住进了一个陌生的、饱经沧桑的灵魂。
而沈娇娇对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闻。她只是不停地写,手腕酸软到颤抖也不肯停下,仿佛通过这种笨拙的、徒劳的模仿,就能穿透坚硬无比的时空壁垒,触碰到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痛彻心扉的冰冷又温柔的灵魂。
小烬烬,你看,我在努力了。
我在用你教我的方式,笨拙地、拼命地想你。
你……在那边,能感觉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