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切都太迟了(2/2)

萧烬终于停了下来,抬起眼眸,静静地看向她。那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却像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冰冷刺骨的铜镜,清晰地照出了她此刻所有的狼狈、挣扎、恐慌以及那强撑之下不堪一击的不堪。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白瓷杯底与紫檀木几面接触,发出“磕”的一声清脆微响,在这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啊,”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铺直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客观事实,“没什么意义了。”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甚至还顺手掸了掸常服衣袍下摆处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母后放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瞬间因惊愕而睁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神色的眼睛,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朕不会杀你。”

他看着她瞳孔中剧烈的震荡,继续用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你会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就在这天牢之中,无人打扰,日日、月月、年年,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回味……你曾经拥有过,却又被你亲手舍弃、碾碎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迈步,向着那扇虚掩的牢门走去。明黄色的衣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在他的一只脚即将踏出牢门门槛的那一刻,身后,猛地传来了吕氏彻底崩溃的、混杂着哭腔与无尽悔恨的嘶哑呐喊,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牢门,充满了迟来的、却已于事无补的、锥心刺骨的痛苦:

“烬儿……!哀家……哀家也曾……也曾是疼过你的啊!!!”

这句话,这个她或许在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一直知晓,却从未承认、甚至刻意回避的事实,终于在失去一切、尊严扫地、精神防线被彻底摧毁的此刻,带着血泪,嘶吼了出来。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迟了十几年。

萧烬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没有因为这声呐喊而产生一瞬的凝滞,更没有回头。那扇沉重的、象征着禁锢与终结的铁门,在他身后被凌墨无声地、彻底地合拢、落锁,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哐当”一声巨响。将吕氏那声绝望的呼喊,将她整个人生中最大的失败、最深的悔恨与无尽的痛苦,一同牢牢地、永恒地锁死在了这片再无光明、唯有记忆啃噬的黑暗与孤寂之中。

恨,尚可宣泄,指向明确。

怨,犹能萦绕,有所依托。

唯有这用往昔零星温情锻造的、无声的刀,刀刀不见血,不伤皮肉,却足以将人的灵魂,寸寸凌迟,直至彻底湮灭。

牢房内,那强撑了许久的、挺直的脊梁终于轰然倒塌。

吕氏瘫软在那张铺着锦垫的藤椅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所有赖以支撑的权势外壳,彻底崩塌殆尽。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着那迟来了数十年的、身为母亲的悔恨,以及对自己这一生扭曲选择的无比痛楚,一滴一滴,滚落在冰冷坚硬、打扫得再干净也依旧是牢房的地面上。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萧烬对她最狠、最绝、最彻底的报复,从来就不是死亡。

而是让她活着,清醒地、长久地、日复一日地,独自品尝自己亲手酿造的这杯名为“失去所有温情与人性”的、穿肠蚀骨的苦酒,直至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