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幻梦与破碎(2/2)
“她没有……她真的……从来就没有……要过我……” (被最终事实击垮的喃喃自语)
“她恨我……她那么狠地伤害我……都是……都是真的……” (最后一丝幻想的灰烬也随风散去)
那哭声,一个孩童被自己最信任、最依赖、视若神明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地遗弃、背叛、伤害之后,那种最纯粹的、无法用世故逻辑去理解的、撕心裂肺的、几乎要呕出灵魂般的痛楚。
他在意识海里哭得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小小的意识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仿佛要将这二十年来强行咽下的所有委屈、所有不被理解的恐惧、所有渴望被爱却求而不得的痛苦,一次性、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泻出来,直至流干最后一滴泪,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沈娇娇的心,跟着他那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哭声,一起碎了,化作了无数浸满酸楚的碎片。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也被那浓烈的悲伤浸透,变得沉重无比。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何在天牢之中,面对那个罪魁祸首,他不去恨,不去具体地斥责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因为那些具体的、有形的伤害,比起“被母亲角色彻底背叛”这个源自三岁稚龄时便已种下、贯穿了他整个成长过程的核心创伤,都显得那么苍白和表面。
他内心深处最恨的,或许并非那些鞭挞与锁链,而是那个曾经给予他虚假的希望之光,让他重新燃起对“母亲”的渴望,却又亲手、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更黑暗地狱的、“母亲”这个身份的扮演者。
他一直都清醒地知道生母林氏早已逝去,无法追回。所以,他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如此珍视、如此拼命地想要抓住吕氏后来施舍般给予的那一点点、或许本就掺杂着无数算计的微光。他甚至在自己都被那些层出不穷的控制手段和精神打压折磨得几乎崩溃、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面对着无边黑暗时,内心深处某个荒诞的角落,还保留着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可怜的幻想——
这一切或许都只是一场过于残酷和漫长的试炼,是为了磨砺他的心性,锤炼出他坚不可摧的帝王之心,最终……那个给予他痛苦的人,会将他应得的“爱”与“认可”还给他。
直到最后,在那阴暗的天牢之中,吕氏用那声迟来了数十年、听起来更像是为了自我开脱而非真心悔过的“哀家也曾疼过你的啊”,才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而残忍地,将他这最后一点赖以自欺的、可怜的幻想,也彻底击得粉碎。
原来,真相如此残酷——连那一点点他视若珍宝、反复回忆、用以在无数痛苦中支撑自己的“好”,都可能是假的,或者是,如此微不足道、轻飘飘到可以被她自己如此轻易地、理所当然地抹杀和否定的
这才是最致命、最彻底的一刀。它斩断的不仅是过去,更是对人性最后的一丝期待。
沈娇娇不再试图用任何苍白的语言去安慰。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甚至可能是一种打扰。
她传递过去的,没有任何具体的词句,只有一种无声却磅礴的陪伴、理解与接纳:
“我看到了。”
“你所有的痛苦,你所有的委屈,你所有的不甘和绝望,我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从未做错任何事。”
“你本身,就值得被无条件地爱,被好好地、温柔地珍惜。”
不知在意识海的寂静中流逝了多久,那剧烈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孩童哭泣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从嚎啕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力竭后的抽噎,最终,归于一片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力的、精疲力尽的死寂。
萧烬的意识,依旧维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蜷缩姿态,却不再像最初那样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而是带着一种情绪彻底宣泄后的虚脱与无力,静静地、近乎依赖地依偎在沈娇娇那温暖而坚实的意识包裹之中,如同迷途的舟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他依然脆弱,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依然在无声地渗着血,需要漫长的时间,或许一生,去尝试愈合。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唯有他们二人存在的意识空间里,他清楚地知道,有一个人,看到了他所有被深藏的、不堪的脆弱与痛苦,知晓了他最深的秘密与耻辱,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轻视、怜悯或离开的意图,而是用她那种独特而笨拙、却又无比坚定真诚的方式,为他在这片荒芜的精神废墟上,暂时筑起了一个可以容许他卸下所有伪装、安心喘息和舔舐伤口的、小小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