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相对无言(1/2)

天牢最深处,与其他牢房的污秽腥臭、绝望压抑截然不同,这一间显然被特意打理过。墙壁新刷了白灰,地面不见一丝杂物,甚至隐隐飘散着淡淡的皂角清香。一张纹理细腻的紫檀木矮几摆在中央,上面放着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矮几旁,是一张铺着厚实锦缎软垫的藤椅,与这阴森之地格格不入。

废太后吕氏,便端坐于这张藤椅之上。

她身上穿着与其他囚犯无异的灰色粗布囚服,浆洗得有些发硬。已然花白的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不见半分凌乱。脸上虽失了往日精致的脂粉修饰,显得苍白而憔悴,眼下的乌青也清晰可见,但那双历经数十年权力倾轧的眼睛,此刻依旧沉淀着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刻入骨髓的威仪与近乎偏执的高傲。

她的脊梁挺得笔直,肩膀舒展,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从容。仿佛身下坐的不是这囚牢之中的藤椅,而是她慈宁宫里那铺着明黄软褥、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的凤榻。

她在用这最后一丝体面,维系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

“哐啷——嘎吱——”

沉重的铁链摩擦声在寂静的甬道中响起,格外刺耳。牢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

逆着甬道里那仅有的、昏黄摇曳的油灯光晕,一道挺拔的身影,裹挟着一身与这阴暗潮湿格格不入的明黄常服,步履沉稳地踏入牢房。

萧烬来了。

他没有穿戴那象征无上皇权的繁复十二章纹龙袍与冕旒,仅仅是一身料子寻常的明黄色常服,腰间束着玉带,除此之外,再无多余佩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胜利者的得意,也无复仇者的快慰,甚至连一丝常见的厌恶与恨意都寻觅不到,平静得如同千年不化的深潭之水,幽邃而冰冷。

他随意地抬了抬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跟随在他身后,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凌墨与其他两名侍卫,立刻躬身,无声且迅速地退至牢门外,并小心翼翼地将那扇沉重的铁门虚掩上,留出了一方绝对私密的空间,隔绝了内外。

牢房内,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以及那跳跃的、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的烛火。

吕氏抬起那双依旧锐利、此刻却充满了戒备与审视的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干裂的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她惯有的、带着三分轻蔑与七分讥诮的弧度,声音因缺水而略显沙哑,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那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皇帝陛下今日怎么忽然得了闲暇,纡尊降贵,来探望哀家这个即将赴死的阶下囚了?是来亲自监刑,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想来看看哀家如今是如何的落魄狼狈,如何的摇尾乞怜?” 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针,试图刺破对方那令人不安的平静,找回一丝熟悉的、相互攻讦的节奏。

萧烬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那充满敌意与挑衅的话语,甚至没有将目光在她那双写满了怨毒与不甘的眼睛上过多停留。他自顾自地、步履从容地走到那张紫檀木矮几旁,目光扫过几面上那套素净的白瓷茶具,以及旁边那个正散发着微弱热气的小巧红泥茶壶。

他姿态随意地撩起常服的下摆,竟直接在矮几对面、一个看起来颇为简陋的灰色蒲团上坐了下来,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勉强或作态,仿佛他今日前来,真的就只是为了与一位故人,在这特殊的环境里,品一品茶,闲话几句家常。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