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柴锅炖肉,九女得乳名(2/2)
这个词,她这辈子都没敢想过会从丈夫嘴里说出来,用在女儿身上。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委屈、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了她的心头,让她鼻尖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那哽咽冲出口,只是那么定定地看着王西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玖……玖儿……”她终于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不像“九丫”那样随意轻贱,这个名字,带着重量,带着温度,带着珍视。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酣睡的孩子,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落在孩子小小的襁褓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但这眼泪,不再是昨天那种绝望的苦水,而是掺杂了太多难以言喻情感的宣泄。
王西川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和无声的落泪,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他知道,丽霞心里的冰墙,正在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名字,而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陪着她,等着她。
炕梢玩石子的大丫、二丫、三丫等孩子也停下了动作,有些无措地看着哭泣的母亲和沉默的父亲。她们不太明白“玖儿”这个名字具体有多好,但她们能感觉到,爹娘之间那种压抑的气氛,好像因为这个名字,变得不一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黄丽霞的哭声才渐渐止住。她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把脸,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但眼神却清亮了些许。她看着王西川,声音沙哑地问:“你……你说真的?都给改?”
“真的!”王西川斩钉截铁地点头,“等玖儿满月,咱就请人!不仅要改名,开春了,大丫、二丫、三丫,都给我上学去!以后,小的长大了,只要她们愿意读,我就一直供!”
“上学?”大丫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她早就羡慕那些能背着书包去公社小学的男孩子了。
二丫和三丫也懵懂地看着父亲,上学这个词,对她们来说还很遥远和陌生。
黄丽霞更是彻底愣住了。给丫头们改名字已经够让她震惊了,现在居然还要送她们去上学?这在靠山屯,简直是闻所未闻!谁家会浪费钱供丫头片子读书?
可看着王西川那无比认真的眼神,她心里那点怀疑,竟然一点点消散了。
他……好像是来真的。
他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装模作样。他是真的在为自己的女儿们打算。
这个认知,让黄丽霞那颗早已冰冷僵硬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开始一点点复苏,一点点变软。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玖儿,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孩子细嫩的脸颊,低声喃喃:“玖儿……娘的玖儿……你有名字了……”
这一刻,她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绝望和哀怨,似乎真的淡去了很多。
王西川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事,需要慢慢来,说得再多,不如实实在在地做。
他站起身,说道:“你们歇着,我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再弄点东西。”
他没有说去干什么,但黄丽霞和女儿们似乎都默认了他“弄东西”就是去打猎。
王西川拿起柴刀和那几根麻绳,又找了把铁锹扛在肩上,再次出了门。
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寻找野猪的踪迹,挖陷阱!
他知道,光靠野鸡野兔,只能偶尔改善伙食,要想真正让家里宽裕起来,必须搞点“大货”。而野猪,无疑是最合适的目标。肉多,值钱,而且他对附近山林里野猪的活动规律,有着前世深刻的记忆。
他径直朝着屯子后面更深的山坳里走去。那里有一片柞树林,橡子(柞树果实)是野猪最爱的食物之一。而且记忆中,前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有人在那边打到过一头大跑卵子。
果然,进入那片柞树林不久,王西川就发现了明显的野猪活动痕迹。
被拱得乱七八糟的雪地和落叶,露出下面黑色的泥土;碗口粗的树干上,留着明显的、带着泥污的蹭痒痕迹,树皮都被磨光了;还有那散发着腥臊气味的粪便……一切都表明,这里有一头,甚至一群野猪经常光顾。
王西川仔细分辨着脚印。脚印很大,很深,尤其是那两个前蹄印,像小碗一样。这是一头成年公野猪,而且体型不小!看脚印的新鲜程度,它昨天傍晚应该还在这里觅食。
他心中一阵激动。就是它了!
他需要找一个绝佳的位置挖设陷阱。既要位于野猪的必经之路附近,又要便于伪装和后续处理。
他沿着野猪的足迹和拱食的痕迹,一路追踪,最终在一处相对狭窄的、连接着柞树林和一片阳坡草甸的小路中间停了下来。这里两边是陡峭的土坎,野猪如果想要从柞树林去草甸,或者反过来,这里是最近的通道。路中间还有几棵稀疏的小树,可以作为陷阱的掩护。
“就这里了!”王西川放下铁锹,选定了一处位置。
他抡起铁锹,开始挖掘。冻硬的土地很难挖,每一锹下去,都只能留下一个白点,震得手臂发麻。但王西川有的是力气和耐心。他先是用柴刀和斧头将冻土敲松,然后再用铁锹清理。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内衣,在寒冷的空气中变成冰凉的湿意贴在背上,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充满了干劲。
陷阱要挖得足够深,足够大,才能困住凶猛的野猪。他规划了一个长约两米,宽一米五,深度至少要达到一米八以上的矩形深坑。
一锹,两锹……泥土和冻块被不断地挖出,堆在陷阱旁边。他的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水泡又磨破,火辣辣地疼,但他只是皱了皱眉,用布条简单缠了一下,继续干。
时间在枯燥而艰苦的挖掘中一点点流逝。太阳渐渐西斜,林中的光线变得昏暗。
当陷阱的深度终于超过他的身高时,他才停了下来。他跳进坑里试了试,坑底到他胸口,这个深度,野猪掉进来,短时间内很难跳出来。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布置“暗桩”。他在坑底,将十几根提前削尖的、手臂粗细的硬木棍,斜着向上,牢牢地钉进坑底的泥土里,尖刺朝上。这样野猪掉下来,巨大的冲击力会让它直接撞在这些尖刺上,非死即伤!
布置好暗桩,他开始进行伪装。他将挖出来的大部分浮土运到远处撒掉,只留下少量。然后用之前砍下的树枝、榛棵子覆盖在陷阱口,形成一个脆弱的顶棚。再小心翼翼地撒上积雪,铺上落叶,尽量恢复成和周围一模一样的地面。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山林里一片寂静,只有不知名的夜鸟偶尔发出一两声啼叫。
王西川累得几乎虚脱,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和雪屑,手掌钻心地疼。但他看着那个几乎看不出破绽的陷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能否成功,就看明天了。
他扛起工具,拖着疲惫却充满希望的身体,踏着夜色,朝着山下那盏为他(或许现在,真的是为他)亮起的、微弱的煤油灯光走去。
家里,灶台上温着的饭菜香气,和炕上妻女们等待(哪怕是无声的等待)的身影,就是他此刻全部的动力和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