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萱草生堂阶(1/2)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这首《诗经·凯风》,景宗至今仍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他深深记得,那是应太后将他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的第一日,执手教他念的诗。那一日,她眉目温柔,语声慈爱,俨然一副贤母模样。定宗见状颔首称许,当晚便留宿玉瑄宫以作嘉奖。自那以后,但凡定宗常经之地,应太后必携他在彼“偶遇”。频繁的“巧合”终引来定宗疑心,彻查是谁泄露行踪。景宗永难忘怀——旧都永寿宫门前,百余名太监宫女被按倒在地,板起棍落,血肉横飞,哀嚎不绝。尚是幼童的他躲在廊后,直吓得尿湿了裤子。

“咣当——”

空寂的御书房内骤然响起碎裂声。康闾见景宗勃然大怒,竟将御案上的端石砚台狠狠掷地,慌忙伏地劝道:“皇上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景宗眸中烧着积压太久的怒火,“这些年,朕感念她养育之恩,奉若生母,千依百顺,风雨无阻侍奉榻前。可她又是如何待朕的?朕幼时是她争宠邀恩的工具,成年后是她垂帘听政的摆件!她给了朕这皇位,朕便费尽心思讨她欢心——她随口提一句城外孝感寺年久失修,朕即刻拨银修缮,本以为能换她一笑,她却反责朕不识大局、奢侈靡费!朕的女人皆由她选定,当年朕最爱的侧王妃万婼澜,是朕唯一自择之人……泰德之耻时,只因她一句‘累赘’,便被生生抛下!连同万婼澜所生的金月、金福,一并沦落胡尘……”

积郁多年的愤懑如野火燎原,烧得他双目赤红。案上一切霎时皆成碍眼之物,他低吼着双臂猛扫,笔墨纸砚并奏折纷飞四溅,碎裂声不绝于耳,御书房顷刻狼藉满地。

康闾正自惶然,忽闻娇声婉转飘入:“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康闾闻声大喜,如遇救星,忙向门首拜道:“奴才恭请皇贵妃娘娘金安!”

萧汐湄扶着昭晴,不待通传便娇媚入内。见满地狼藉,不过淡淡一哂,浑不在意。她深谙景宗喜怒,虽知冷宫事发迫在眉睫,仍从容妆点方姗姗而来。只见她,云髻峨峨,珠翠盈头;修眉联娟,凤眼含情。一袭紫地绣粉牡丹华服,腰间七色琉璃宫绦摇曳生姿,行动时环佩珊珊,香风冉冉。朱唇轻启,声若莺啭:“皇上仔细手……若碰伤了,臣妾可要心疼死的。”

景宗余怒未消:“你怎么来了?”

萧汐湄与康闾交换眼色,心下已明。她敛住笑意,睫羽轻颤,微闭双目,豆大泪珠便滚落唇边,随即掩面低泣数声,顺势俯跪景宗脚边。再仰面时已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哭什么?朕又未责你,起来。”

萧汐湄摇首哽咽:“臣妾不敢起……今日皇上受太后责难,皆因臣妾而起。臣妾罪该万死。”

景宗眯起龙目,嘴角微扬,饶有意味地盯住她:“哦?和朕说说,你何罪之有?”

萧汐湄未语泪先流:“冷宫里那位听说命不久矣……太后已遣人探视。若有好事之徒借题发挥,定要牵连臣妾。”

当年应苾萱被废,独囚重门殿,无人照拂。应太后虽怜惜,却不能明着回护,只命月娥偶送食饵。后此事被萧汐湄窥破,她故意在家宴上拈酸透露,看似争风吃醋,实为逼太后罢手。自此,应苾萱境况愈下——昔日养尊处优的国公千金,十二岁入主中宫,何曾亲执洒扫?如今却连刷洗马桶、咽馊食冷饭皆需自力。寒冬连寻常炭火亦断绝,饮冰卧雪,不知凭何意志苦撑十余载,终至油尽灯枯。

景宗以指叩地,康闾忙跪地收拾残局,双耳却竖听二人对谈,不敢错过一字。

景宗展袖落座,任萧汐湄跪地不语。这般冷待反令她心慌,踌躇片刻又娇唤一声“皇上”,纤手轻扯龙袍,媚态尽展。

景宗抚弄她白嫩柔荑,藏笑明知故问:“多虑了吧?应苾萱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萧汐湄心思顿活,顺势伏于景宗膝上:“皇上!应苾萱行蛊毒谋害皇上与皇嗣,大逆不道却未伏诛,反得供养。臣妾气不过,才命人按废妃惯例待之……这,这也算一视同仁呀!臣妾何错之有?”

“朕若是你,”景宗俯身低语,“此刻所思非求朕救,而该自救。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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