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新颦旧时颜(2/2)
秦守钺抬头见天色已晚,命大军先行,自与云依依至一旁角亭坐下。那段往事是他不愿触及的回忆,每见妻子,他内心的歉疚若蚂蚁啃噬,蚀骨灼心。他犹记得初见凌溶月时,她一身白衣,鬓上簪着一朵白花,肤若雪,白的没有血色,目光冰冷,孤傲若高山雪莲,让人不得亲近。而妻子刘沁嬛当年也是素衣白花,眼中似有繁星,柔婉无助,令他不由多望一眼。后来刘沁嬛坠崖,他却将凌溶月送入卿香楼那般不堪之地。其实他曾想过,若她开口求救,他必助她脱身。可是凌溶月决绝地跨进了那个门,不愿回头看一眼,似乎那门内的地方才是干净的,门外却是吃人的所在。她最后对他说,世间再无凌溶月,唯有凌寒霜。秦守钺愧然而别,婚后曾携妻前往卿香楼探访,可惜他们到时,卿香楼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几番打听凌溶月下落,她却似孤雁杳杳,毫无音信。而今得见故人之女,竟是同门师弟所爱之人,冥冥之中,莫非天意?
秦守钺笑道:“按说你该唤我一声叔叔,但你既是我师弟心上人,这辈分可真要重新论过了。”
从秦守钺口中,云依依渐渐拼凑出母亲的模样。原她出身书香门第,难怪玥儿总夸她知书达理、蕙质兰心。而那景泰科举案,于她曾只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巷议之间的闲谈。她所知不过是景泰三年吴国因主考舞弊掀起大案,牵连甚广。直至今日才知,自己的曾祖、祖父亦卷入其中,被斩于市井,母亲沦落风尘,其他亲族或死于流放途中,或在岭南苦役中煎熬。
云依依掩面泣不成声,谢别秦守钺后,目送他人马消失在夜色中。
苏牧辞轻拥她入怀,柔声劝慰:“别哭了,依依。回京后我必为你探听此案细节。听祖父言,驸马应廉世为人刚正,才志相副,名实相称,于国有功。科举案以舞弊定罪,如烈日当空,忠而见谤,终遭腰斩,刑场留下十六字血书‘恨’字,凡有识之士皆知其冤。况且同赴刑场者,包括你曾祖、祖父在内,皆为朝中主战之臣,其中缘由,恐怕多是莫须有。”
“阿牧,若果真如此,我定要与你同去建安。即便无力为他们翻案,也要为亲人查明真相。”
“章平公主金枝玉叶尚不能为驸马伸冤,秦将军忠勇护国,其夫人如今仍须隐姓埋名,何况你我?我可带你同往建安,只是我功名未就,在朝中尚需倚仗祖父声望,而近日祖父又因出使事被贬谪。万事皆需谨慎,切不可冲动涉险。前次表弟来言,王夫子一家遇害与山匪有关,此番秦将军擒获多人,待细细审问,应能得出些线索。”
云依依感激地望着苏牧辞,点头应允。复又轻声道:“还有一事,阿牧,不得不求你相助。”
“你我之间,何分彼此?但说无妨。”
“上月黑虎寨被围前,我曾将一块玉佩典当。若是寻常之物倒也罢了,但那是一块缀有七彩宝石璎珞的白玉螭龙纹佩,珍贵异常,想来绝非寻常人家之物。若带往建安,或能遇识得此佩之人,或许可知我的身世。”
“将当票与我,不管多少银两,明日我便派人赎回归还。若能借此玉佩寻得你生父,倒是一桩美事,你也不再是飘零之人。”
“阿牧,谢谢你。那玉佩典了百两之多,日后我定当奉还。”
“你我何须言此?若真要还——”他轻笑,“以你此生相许可好?”
不待她回答,苏牧辞再度吻上她的唇。他闭上眼,深吮着她唇齿间的芬芳,他的吻初时温婉,伴着他的呼吸急促,渐渐灼热。云依依轻轻喘息,偷看他的脸,月光下,浓密睫毛,高挺鼻梁,俊美得令她忘了回应。苏牧辞察觉她分心,半睁着眼见她偷看自己,心中暗喜,却故意加重这个吻。惹得她轻呼一声,被他紧紧搂入怀中。
此时何必言语?相拥之间,心意已通。正所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