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夜谋(2/2)

次日清晨,那名老军医又来送药,态度依旧敷衍。我再次塞给他一小块碎银,低声道:“老人家,我等五日后需远行,能否多给些金疮药和提气的参须?实在是……伤者拖不起了。” 我示弱,点明将行,或许能松动他的口风。

老军医捏着银子,浑浊的老眼看了看我,又瞥了眼帐外,极低声道:“姑娘……好自为之。那扈家庄……如今是是非之地,听说……不太平。” 他匆匆留下药,比平日多了些份量,还有一小包参须。

“不太平”?除了梁山残余和张超、云中鹤的人,还有谁?这话印证了张超的消息,也提示了更多的危险。

接下来的两日,营中气氛愈发紧张。施恩的骑兵在周边游弋,与官兵有小规模接战,互有伤亡。张超频繁调动人马,云中鹤的人则行踪更加诡秘。猴子探到,云中鹤麾下那个叫蓝玉的头领,曾深夜独自出入张超大帐,良久方出。

风暴在聚集。而我们这支残兵,正被推向风暴眼。

第三日黄昏,张超派人送来一套半新的皮甲和一把腰刀给我,说是“此行凶险,聊作防身”。云中鹤则让王五送来一个小巧的皮囊,里面是几枚用蜡封好的药丸,说是“解毒丹,以备不时之需”。

我收下东西,心中冷笑。皮甲是让我当诱饵更耐打?药丸是真是毒?但表面仍恭敬谢过。这是阳谋,他们需要我活着走到扈家庄,但之后是死是活,就看各自手段了。

第四日,我让孙小妹凭借记忆,在沙地上反复勾勒扈家庄的草图,特别是后山那片易于藏匿的乱石坡和一条鲜为人知的、通往山外的小溪路径。那是我们可能的生路。

第五日,天色阴沉。傍晚,残阳如血。张超的亲兵前来传令,子时出发。

最后的时刻到了。我检查了皮甲和腰刀,将云中鹤给的药丸小心收好,又将自己磨尖的竹签藏在袖中、发间。张嫂备好了干净的布条和一小包草木灰。孙小妹紧张地默记着地图。猴子磨利了短刀,眼神凶悍。

我走到栾廷玉榻前,他今日气色似乎更差了些。我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教师,等我们回来。” 他眼皮颤动了一下,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目光浑浊,却努力聚焦在我脸上,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小……心……云……”

云?云中鹤!

我重重握了握他的手:“我明白。”

子时将至,营地一片肃杀。张超点了二十名精锐骑兵,由一名姓赵的哨长率领。云中鹤那边,则是王五和两名沉默寡言的蓝衣弩手。我们这边,我,猴子,还有两名伤势稍轻、自愿同行的庄客。

张超骑在马上,玄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扈姑娘,此行以你为主,赵哨长和王五会全力协助。望你好自为之,莫负本将期望。”

云中鹤站在阴影里,淡淡道:“扈姑娘,一切小心。‘镇龙令’可在身?或可辟邪。”

我点头,抱拳:“谨遵都监、云先生之命。” 翻身上马,勒紧缰绳。

夜色深沉,寒风刺骨。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死气沉沉的营帐,栾廷玉、石彪、张嫂、孙小妹……他们能否等到我归来?

“出发!”赵哨长低喝一声。

马蹄敲击冻土,一行人马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出营寨,融入无边的黑暗,向着东南方向——那片承载着无尽悲痛与未知凶险的废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