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狱与救赎（2/2）

“天哪……维克多？”

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毫不掩饰的心疼。

紧接着，那个身影在他身边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完全不顾及地上的污秽会弄脏她的衣裙。一张年轻却写满了疲惫与忧虑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的头发被简单盘在脑后，几缕发丝因为匆忙而散落，贴在汗湿的额角。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因为惊恐而睁得更大，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嫌弃，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汹涌而出的关切。

“维克多！看着我，能听见我说话吗？”她的声音急促，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那双因为常年纺织而显得有些粗糙、指节微微变形的手，轻轻地捧住他血迹斑斑的脸。她的指尖冰凉，但触碰在他肿胀皮肤上的感觉，却像是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的温暖。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她用自己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嘴角已经半干涸的血迹和污泥。

维克多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别说话，省点力气。”她的语气果断，带着一种在苦难生活中磨砺出的坚韧。她环顾四周，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这里离廉价的诊所太远，她们也根本付不起诊金。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在下一个决心。在这个时代，一位未婚的女性与一名异性如此接触，足以让她被唾沫星子淹死。

但下一刻，她做了一个让维克多灵魂震颤的动作。

她试图将他扶起来。

那是一个极其困难的尝试。维克多虽然营养不良，但毕竟是个成年男性。珍妮的身体同样瘦弱。她先是试图用双臂从他腋下穿过，将他架起来，但失败了，自己反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没有放弃。改为先跪在地上，让他的头靠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近乎背负的姿势，一点一点，将他从冰冷的泥泞中“拔”了出来。她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空气中的煤灰，在她脸上留下几道污痕。

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在低声说话，既像是安慰他，又像是给自己鼓劲：

“坚持住，维克多……你坚持住。”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我不会丢下你的……绝不会……”

最终，她勉强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纤细的脖子上，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腰被压得弯曲，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随时都会两人一起重新摔倒在地。

但在维克多模糊的视线里，此刻的珍妮，不再是那个纺织厂里苍白柔弱的女工。她像一个在废墟中奋不顾身的战士，用自己的脊梁，为他在这片绝望的钢铁丛林里，硬生生撑起了一小片可以喘息的天空。

她救他的，不仅仅是这具濒死的身体。

她是在他灵魂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前，用自己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力量，将他牢牢拉住，告诉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你并非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