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僵局与毒策(2/2)
“谁去袭乌巢?”
“夏侯妙才领曹营骑,赵子龙领刘营骑。魏延廖淳为副,步卒五千。”
贾诩点头:“魏延性桀骜,然用奇大胆。驱溃兵之事,他可为之。”
“湛已嘱之。”
“曹操以为此计何如?”
“曹公以为,烧粮退敌,争数月喘息。”
贾诩又笑了,这次带了些嘲讽:“曹孟德用兵诡谲,然论洞悉人心之毒……尚欠三分。”
茶煮干了。贾诩添水,火光映着他平静的脸。
“此局若成,”廖湛望着帐外渐暗的天色,“袁绍非但退兵。”
“嗯。”
“怒而兴师,兵家大忌。袁本初性骄,见淳于琼受辱、粮草被焚,必倾巢而出报仇。其时营寨空虚,若再有溃兵冲击……”
“则连锁反应,恐致全线崩溃。”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再言。
有些话,不必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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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袁绍本寨
许攸在帐中踱步,像笼中困兽。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扭曲晃动。
白天审配那张脸在眼前晃——得意,阴狠,还带着伪装的痛心疾首。
“主公!许攸之子许,贪墨军粮五百石,人赃俱获!此等蛀虫,不杀不足以正军纪!”
袁绍暴怒的脸。酒杯砸过来,擦着额角飞过。
“吾待汝不满!竟纵子至此!”
解释?辩白?都没用。审配的证据“确凿”,郭图在一旁煽风点火。他许子远半生谋略,竟败在这等构陷之下。
帐外有脚步声。很轻,但不止一人。
许攸猛地停步,侧耳听。是审配的亲兵,他知道——那几人靴子的声音他记得,这几日一直在帐外“护卫”。
实为监视。
儿子在狱中不知怎样了。许那小崽子,贪是贪了些,但五百石军粮?笑话!审配这是要斩草除根!
冷汗浸透内衫。
逃。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像毒藤疯长,缠住心脏。
袁绍已不信他,审配要杀他,郭图乐见其成。留下,必死。
投曹?
曹操……那个昔年同乡,那个曾与他月下对饮、纵论天下的曹阿瞒。许攸想起多年前在洛阳,曹操拍着他的肩说:“子远,若有一日天下乱,你我当携手。”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
许攸深吸一口气,走到帐边,掀开一道缝隙。月光很淡,守卫的背影立在十步外,呵欠连天。
他退回,迅速扯过一件深色斗篷,将几卷最重要的帛书塞进怀里——其中就有乌巢的粮囤分布、巡逻时辰、守军轮值图。这些本是他为袁绍规划的,如今……
亲信许安悄声入帐,脸色惨白:“先生,审配已调兵,寅时便要拿人!”
“马备好了?”
“后营东北角,哨卒已买通。”
许攸最后看了一眼这顶住了三年的帐篷。案上的竹简,墙角的铠甲,袁绍赐的玉佩还挂在床头。
他摘下来,轻轻放在案上。
“走。”
六骑悄然出帐,融入夜色。许攸回头望了一眼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丝竹声隐隐约约。
“本初……”他喃喃,“非攸负你,是你负天下智士。”
马蹄裹布,人衔枚。从后营破绽处钻出,一路向南。
黄河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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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营,哨塔
哨卒看见北岸数骑奔来,急报。
消息传到中军帐时,曹操刚卸甲。闻报,他霍然起身:“许攸?”
郭嘉点头:“当是许子远来投。”
“诈降否?”
“纵是诈降,亦可见机行事。”郭嘉咳着,“主公当亲迎。”
曹操二话不说,赤足披发就往外走。郭嘉急取履追赶:“鞋!主公,鞋!”
“不及!”
营门大开。火把光里,许攸六骑驰至,狼狈不堪。见曹操赤足披发立于门前,许攸滚鞍下马,眼泪就下来了。
“孟德!孟德——!”
曹操执其手,紧紧握住:“子远来,吾事济矣!”
引入帐中,奉热汤,披暖裘。许攸涕泣献图:“绍粮草尽屯乌巢,守将淳于琼嗜酒,每夜必醉。守军三万,然懈怠久矣,巡哨时辰、粮囤分布,皆在此图!”
曹操展图细看,眼中精光大盛:“若焚乌巢粮草……”
“绍军心必乱!”许攸斩钉截铁,“当退兵三十里,重整粮道——如此可解官渡之围!”
“好!好!”曹操抚掌,转向郭嘉,“奉孝,召玄德、守仁!今夜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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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中军帐,子夜
五人对坐:曹操、刘备、廖湛、郭嘉、许攸(旁听)。
油灯将五张脸映得明暗不定。乌巢布防图摊在案上,每一处标注都像伤口。
“骑兵三千。”曹操手指点图,“夏侯妙才领虎豹骑一千五,赵子龙领白毦精骑一千五。步卒五千,魏延廖淳统之,专司焚粮。”
刘备点头:“何时动?”
“明夜。”曹操看向廖湛,“守仁以为如何?”
廖湛躬身:“此计大善。然湛有一请:魏延另率五百骑,专事驱赶溃兵——往袁绍本寨方向驱。”
曹操一怔:“驱溃兵何用?”
“溃兵惊惶,如无头之蝇。若聚而驱之,可扰敌军心。”
曹操沉吟,郭嘉却眯起眼,看向廖湛。廖湛神色平静。
“也罢。”曹操摆手,“便依守仁。然切记:焚粮为主,驱赶为辅。”
“诺。”
计定。众人散去。
廖湛独留片刻,召来魏延密嘱。话很轻,但魏延听得眼睛渐亮。
“溃兵聚得越多越好,但莫与之接战,保持百步距离,呐喊驱赶即可。”
“末将明白!”
魏延退下时,脚步都轻快了些。
帐中只剩曹操与郭嘉。曹操望着地图,长舒一口气:“焚粮退敌,争数月喘息……此计成,官渡之围可解。”
郭嘉咳嗽着,目光却望向帐外廖湛离去的方向。
“主公,”他轻声道,“嘉总觉得……此计不止于此。”
“嗯?”
“廖守仁要魏延驱溃兵,贾文和半月不语今献计……”郭嘉摇头,“或许,是嘉多虑了。”
曹操拍拍他肩:“奉孝安心养病。待乌巢火起,你我痛饮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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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暗的时刻
廖湛登上营门望楼,贾诩不知何时已在那里。
两人并肩望着北方。袁营灯火如星海,连绵到视线尽头。
“许攸该到了。”贾诩说。
“嗯。”
“魏延明白如何做?”
“明白。”
沉默。
黄河水声从黑暗里传来,沉闷,绵长,像大地的心跳。
贾诩忽然开口:“此局,自许攸叛逃时,便已定了七分。”
廖湛转头看他。
“袁本初性骄,见淳于琼受辱、粮草被焚,必怒。”贾诩声音平淡,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怒则失智,失智则倾巢而出报仇。其时营寨空虚,溃兵冲寨……”
他顿了顿:“守仁,你猜会如何?”
廖湛望向那片星海般的营火。
“营啸。”他说。
贾诩点头,不再言语。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黑暗将尽未尽,战场死寂,连乌鸦都未醒。
望楼下,赵云、夏侯渊正在点兵。三千骑兵,五千步卒,马衔枚,人噤声。魏延在队列前低声嘱咐着什么,手在空中比划。
廖湛最后看了一眼北方。
然后转身,下望楼,走向晨光微露的营帐。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