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霹雳车轰鸣(2/2)

“霹雳车——三号配重——放!”

二十名队正齐声复诵。操作手快速调整配重箱,两人推转底盘,四人拉下抛竿卡榫。

“嘎吱——嘎吱——”

抛竿扬起,二十颗陶弹划空而过!

弹道不是砸向滩头前沿,而是高高抛起,飞越正在厮杀的战场,落向北岸浮桥后方的新军集结区。

曹军士卒抬头,看见空中飞来一片黑点。

“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陶弹落地。

“啪嚓!啪嚓!啪嚓!”

脆响连成一片!陶壳碎裂,石灰粉炸开,白雾瞬间弥漫方圆二十步!铁蒺藜四溅,嵌入皮肉、马蹄!

“啊——我的眼睛!”

“脚下!脚下有铁刺!”

集结区大乱。士卒捂眼惨叫,盲目奔逃,踩中更多铁蒺藜。战马受惊,扬蹄乱踢,撞倒数人。轮换节奏被打断,前方填沟的部队得不到增援。

北岸望楼上,曹操猛地起身。

“那是什么?!”

司马懿眯眼远眺:“似是改良投石机……专射后方集结区。”

曹操拳头砸在栏杆上:“传令!散开集结!弓弩手找隐蔽!”

但命令传下去需要时间。而第二波陶弹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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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垒上,张合看见曹军盾车阵开始成型。

那是一种简陋的攻城器械:木板钉成车形,前端蒙浸湿的牛皮,可挡箭矢,需十人推行。曹军躲在车后,填沟速度加快。

“左翼弩台前移十步。”张合下令,“右翼弓手换火箭,射盾车。”

命令刚传下,亲兵奔来:“将军!陈军候他……”

张合心头一紧。

陈风是他的老部下,冀州旧人,跟了他七年,从一个什长升到军候。昨日还在一起啃麦饼,说等打完仗,回冀州老家娶邻村姑娘。

张合冲上垒顶。

陈风躺在血泊里,一支弩箭贯穿他的喉咙。他手中还握着令旗,旗尖指着前方——那是他最后指挥的方向。

张合跪下来,抱起他。陈风眼睛还睁着,看见张合,嘴唇动了动,血泡涌出。

“将……军……”

两个字,气绝。

张合没哭,没吼。他轻轻合上陈风的眼睛,取下他手中紧握的令旗,站起身。

“传令。”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左翼弩台前移十步。右翼弓手换火箭,射盾车。”

顿了顿,补了一句:

“陈军候……以军礼葬。战后,孤亲自为他写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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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各战线压力陡增。

西线,张飞营垒多处破损。曹真今日像疯了一样,四万军轮番进攻,箭矢几乎没停过。张飞率五百亲兵出营反冲过一次,连斩三名曹军都尉,但坐骑中箭倒地,他换马再战,左臂被流矢擦伤。

“将军!”校尉奔来,“箭矢只剩三成!滚木礌石将尽!”

张飞抹了把脸上血,伤口混着汗,火辣辣地疼:“去中军要!就说俺老张要是没箭了,就拿拳头打!拿牙咬!”

东线,关羽站在望楼上,远眺北岸终日不绝的厮杀烟尘。

“曹操这是要拼命了。”

徐庶在侧:“然其东路攻势已显疲态。于禁新掌兵,不敢尽全力。魏延将军昨夜又烧其粮车五十辆,俘运粮官三人。”

关羽抚髯:“传令文长,今夜可再袭一次——专烧其攻城器械。”

许昌城头,夏侯惇的独目布满血丝。

他已经站了四个时辰,看着北岸那片被血与火染红的天空。副将再次试探:“将军,北线如此惨烈,我军是否……”

“是否什么?”夏侯惇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出城?然后呢?你当刘备围城打援的伏兵是摆设?就在三里外那片林子里等着!”

他握刀的手在抖,刀鞘撞击墙砖,发出轻响。

“守城……守到最后一兵一卒。”他喃喃,“这是大王……也是子孝、妙才用命换来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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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夕阳西下。

一日血战,暂告段落。

北岸曹操大帐,荀攸报上数字:“今日推进五十丈,未达百丈目标。折损步卒约两千,伤者逾千。浮桥被砸断一座,重建需一夜。”

曹操闭眼,揉着眉心:“刘备军呢?”

“估测伤亡八百左右,其中阵亡约三百。但其箭矢消耗应达四成,陶弹亦非无限。”

“士气如何?”

荀攸沉默片刻:“士卒……已有怨言。言‘此非打仗,是送死’。”

曹操睁眼,眼中寒光一闪:“明日,孤亲临前线督战。看谁敢退。”

荀攸欲言又止。

“公达,你想说这样打下去,纵胜也伤残过半,十年难复,是么?”曹操声音疲惫,“可若此战败了,别说十年,明年今日,你我首级或许已悬于许昌城头。”

他起身,走到帐口,望着南岸渐起的营火:

“刘备输不起,孤……更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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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刘备夜巡伤兵营。

营内哀嚎声比清晨更甚。药材开始短缺,麻沸散已用尽。一名年轻医工——看起来不到二十岁——正为一名士卒截去腐烂的小腿。刀子锯在骨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医工的手在抖,额上全是汗。

刘备走过去,按住他的手。

“稳住。”刘备说,“你是他的希望。”

医工抬头,看见主公,眼泪“唰”地流下来:“大、大王……小人怕……怕手抖,害了他……”

“怕就对了。”刘备接过刀,刀柄上还沾着医工手心的汗,“孤年轻时,第一次上战场,见血也怕。但该做的事,还得做。”

他俯身,看着那伤兵。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已痛晕过去。左小腿伤口化脓,黑气上延,若不截,活不过三日。

刘备握紧刀。

刀落下。

不是砍,是锯。顺着骨缝,一点点割开皮肉,锯断骨头。血喷出来,溅到他脸上、衣襟上。他浑然不觉,只专注手上动作。

周围鸦雀无声。只有锯骨声,和伤兵昏迷中的呻吟。

终于,断腿落下。军医急忙上前止血、烙烫伤口。焦糊味弥漫开来。

刘备站起身,洗手。铜盆里的清水很快染成淡红,又成深红。

他看着盆中血水,对身侧的廖湛说:

“守仁,你告诉孤——这一仗打完后,这些孩子……还能回家种地吗?”

廖湛沉默。断了腿的,瞎了眼的,残了手的……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

刘备又问,声音很轻:

“若此战能换十年太平……值不值?”

无人能答。

盆中血水晃荡,倒映着帐顶摇晃的灯火,和刘备脸上未擦净的血迹。

帐外,夜色深浓。

今日填平的壕沟里,沙土下露出一只阵亡士卒的手,手指微蜷,像要抓住什么。

月光照下,那只手渐渐僵硬,覆上一层白霜。

远处黄河的方向,传来隐约的狼嚎,一声,又一声。

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