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工事初显威(2/2)
他盯着那些木板。太整齐了,整齐得诡异。木板边缘露出新鲜的切口,是近日才铺的。
“有机关。”夏侯尚低声道。
但身后传来曹休的号令:“加速通过!休要在滩头停留!”
军令如山。夏侯尚一咬牙,扬鞭:“冲——!”
五百骑开始加速。马蹄踏在木板上,发出“咚咚”闷响。木板很稳,纹丝不动。
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第二道土垒后】
张合趴在观察孔后,左眼紧贴孔沿。
他看见曹军骑兵冲上木板,看见那些年轻面孔上的紧张与决绝,看见夏侯尚一马当先。他握枪的手心渗出冷汗。
“将军,”亲兵伏在他身侧,“敌已至木板区中段。”
张合没动。
他眼前闪过昨日画面:高览中箭,回头望他,血从喉中喷出……那个与他并肩二十年的兄长,就那样倒下。
“将军?”亲兵声音发急。
张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冰冷。
他抬手,挥下。
“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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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通过绳索传递。
土垒后,百名赤膊壮士齐齐发力!他们每人手中攥着一根粗麻绳,绳头通过土垒下的导孔,延伸至前方壕沟底部的机关。
“嘎吱——嘎吱——”
机关转动声被马蹄声掩盖。
前方木板区,三十块木板同时侧翻!
木板一端以铁铰链固定在壕沟对岸,另一端原本由沟底的木楔支撑。此刻木楔被绳索拉倒,木板失去支撑,瞬间翻折!
“轰隆——!”
前排百余骑连人带马坠入深沟!
沟宽一丈二,深八尺,沟底密密麻麻插着削尖的竹刺——坠下即穿!
“唏律律——!”
战马惨嘶,人体被竹刺贯穿的“噗嗤”声接连响起。鲜血瞬间喷溅,染红沟壁。
夏侯尚马快,已冲过最后几块木板。他猛勒缰绳回头,看见的是地狱般的景象:沟中人马叠压,竹刺从马腹、人胸穿出,血如泉涌。未死的士卒在惨叫,伸手想爬上来,但沟壁陡滑,无处着力。
“停——!停住——!”夏侯尚嘶声大吼。
但晚了。
后排骑兵不知前况,仍在冲锋。前队骤停,后队撞上,人仰马翻。又有数十骑收势不及,冲入沟中。
【土垒上】
大黄弩手起身。
三百具改进型蹶张弩,弩臂长四尺,需脚踏上弦,射程二百五十步。弩手瞄准沟中挣扎的、坠马的、混乱的曹军。
“放。”
弩箭如蝗群扑出。这么近的距离,弩矢贯穿皮甲如穿纸。一名曹军屯长刚从沟边爬起,一支弩箭贯穿他面门,带出后脑骨渣。
夏侯尚左腿剧痛——是被竹刺划开的,伤口深可见骨。亲兵拼死将他拽上马背,往后撤。
曹休在后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他看见木板翻覆,看见人马坠沟,看见弩箭收割。先锋三千,转眼折损八百。
“弓手!”曹休嘶吼,“还击!压制土垒!”
但曹军弓手在河滩,距土垒二百余步——普通弓箭射程不到二百步。箭矢稀稀拉拉落在土垒前,连垒墙都碰不到。
而土垒上的大黄弩,还在有条不紊地装填、发射。
曹休牙龈咬出血。他知道,这仗打不下去了。
“撤——!”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退回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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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北岸望楼。
曹操站在楼顶,手扶栏杆,指节捏得发白。
他亲眼看见木板翻覆,看见虎豹骑——不,不是虎豹骑,是新军——坠沟,看见弩箭收割。整个过程冷静、高效、残忍。
司马懿垂目立于侧后,低声道:“此工事设计精巧,非寻常人所为。木板翻覆需机关联动,壕沟竹刺专克骑兵……恐是廖湛手笔。”
“廖守仁……”曹操喃喃,“又是他。”
曹纯快步登上望楼,甲胄铿锵:“大王!末将愿率虎豹骑破之!此等工事,骑兵速冲可破!”
曹操沉默。
他望着南岸。那里,曹军正在慌乱后撤,争抢船只浮桥,又有数十人落水。而刘备军的土垒上,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在回收弩箭。
“未到时候。”曹操终于开口,声音疲惫,“传令:收兵。今夜……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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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初,南岸工事前。
战斗已结束一个时辰。曹军尸体被清理出来,堆在滩头,像一座座小山。刘备军士卒正在回收弩箭——能用的捡回,不能用的折断。
张合站在土垒上,望着北岸曹军营火渐起。
亲兵来报:“将军,此战我军伤十九人,亡三人。皆是流矢所伤。”
张合没应声。
他望着那些曹军尸体。多是年轻面孔,有些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他们死时眼睛还睁着,里面是惊恐、茫然、不甘。
“高兄……”张合喃喃,“你看见了么……此等杀法……”
不用刀,不用枪,用木板、壕沟、竹刺、弩箭。杀人如割草,自己几乎无损。
他该高兴的。这是大胜。
但心中只有一片冰凉。
身后传来脚步声。张合回头,见是廖湛。
“张将军。”廖湛走到他身侧,也望向北岸,“工事初成,首战告捷。将军之功。”
张合沉默良久,缓缓道:“廖尚书……此等战法,可算……正道?”
廖湛侧目看他:“将军以为,何为正道?”
“两军对垒,堂堂正正,刀枪见血。”张合声音低沉,“而非……设陷阱,诱敌入瓮,屠之如豚犬。”
廖湛笑了,笑容里有些冷意:“那张将军以为,昨日夏侯渊三百步外射杀高将军,可算正道?曹军以蹶张弩覆盖射击,致我十二员偏将阵亡,可算正道?”
张合语塞。
“战场之上,只有生死,没有正道。”廖湛转身,望向西边落日,“将军今日若不用此工事,曹军一万新军渡河,与我五千守军血战——将军算算,要死多少人?能挡多久?”
张合不语。
“死三人,换敌八百。”廖湛轻声道,“这,就是战争。”
他走下土垒。张合独自站着,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河面被染成血色。
远处,木板覆壕沟上,血迹未干。一处侧翻的木板下,竹刺穿着半截马尸,马眼圆睁。
更远处,北岸曹军营火连绵,南岸刘备军营中传来伤兵哀嚎。
而许昌城头,一点灯火亮起——那是夏侯惇的望楼。独目将军的身影立在垛口后,像一尊石雕,望着北方。
那里是邺城的方向。
是曹操所在。
也是他两个弟弟——曹仁、夏侯渊——灵柩将归之处。
夜风起了,带着河水的腥气和血的铁锈味。
今日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