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兵临松滋(1/2)

晨雾像一层灰白色的纱,还懒懒地笼在江面上。

松滋那截低矮的土黄色城墙,就从这片雾气里慢慢浮出来,轮廓模糊,像一头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困兽。城头上插着的几面“吴”字旗,湿漉漉地耷拉着,不见半点生气。几个守军的身影在垛口后偶尔晃动一下,也是畏畏缩缩的。

雾气的这边,是另一番天地。

营寨的轮廓如同巨兽匍匐的脊背,一眼望不到边。鹿角、壕沟、箭楼,森然罗列。更前面,一架架新赶制出来的云梯、冲车、投石机,如同钢铁与巨木铸就的獠牙,静静对准了那座孤城。空气里弥漫着湿土、金属和马匹混合的气味,还有一种更沉的东西——那是数千人屏息凝神、等待厮杀前,特有的死寂。

“关”字大旗,“汉”字王旗,在渐渐升起的晨光中变得清晰,被江边来的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

关羽就在高坡上。

他没戴头盔,任凭清晨带着水汽的风拂过脸颊,也拂过他那把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髯。绿袍外罩着打磨光亮的金甲,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他骑在赤兔马上,那马也安静,只是偶尔喷个响鼻,前蹄轻轻刨一下地面。他的目光,从松滋城头那几面无精打采的旗帜,缓缓扫过城墙每一处可能藏兵的垛口,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包着铁皮的城门上。丹凤眼里没什么波澜,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可那平静底下,是能割开皮肉的锋锐。

徐庶在他侧后方半步,也骑着马。他没着甲,只一袭便于行动的深色戎装,腰悬长剑。他的眉头微微蹙着,视线在城池与更远处的江面之间来回移动,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元直,”关羽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声,清晰地传入徐庶耳中,“看此城气象,朱光已无战心。”

徐庶收回目光,应道:“君侯明鉴。松滋小城,兵不过千,将仅朱光,闻我大军至,胆已寒。然……”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那片依旧被雾气锁住的浩渺江面。

关羽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那笑意冷冽:“然其所恃者,无非一江之隔,对岸周郎尔。”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这句话,东南方的江雾深处,就在这时,传来了声音。

起初是极低沉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号角长鸣,穿透雾气,隐隐约约。紧接着,是节奏分明的、沉重的鼓点。咚……咚……咚……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阻碍的沉稳力量,由远及近。

北岸营中,所有的士卒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短暂的死寂后,压抑的骚动和低语像水波般漾开。

“是水军!”

“荆州!是荆州的船队!”

“来了!荆州水军来了!”

雾气,终于开始真正地消散。

西边的江面上,帆影幢幢,如同水底升起的连绵山峦。最先刺破雾气的是高耸的桅杆,然后是巨大的、吃满风力的帆。战船一艘接一艘地显现,蒙冲、斗舰、楼船……队列严整,破开灰白色的江雾,向着松滋对岸的江面缓缓压来。船身拍击水浪的声音渐渐清晰,混着鼓角,汇成一片磅礴的轰鸣。

当先几艘巨大的楼船,船体漆成深色,船舷女墙后矛戟如林。旗舰的桅杆上,数面大旗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下招展——“诸葛”、“汉”,旁边稍小的旗帜上,依稀可见“蔡”、“张”等字号。

北岸的士卒们爆发出真正的欢呼。连日行军的疲惫,攻城前的紧张,似乎都被这自西方而来的水军驱散了。

关羽依旧驻马高坡,望着那支令人望而生畏的船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指节似乎松了一松。

徐庶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孔明用兵,向来严谨。水军一到,周瑜便不敢轻易渡江来援,松滋彻底孤立了。”

江心,那艘最大的楼船上层甲板上,一人凭栏而立。

羽扇,纶巾,素色的文士袍服在江风中微微拂动。诸葛亮望着北岸连绵的营寨和那座孤城,又转向南岸雾气将散未散处,那里,柴桑水寨的轮廓已隐约可见。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只有那双眼睛,在扫视江面与两岸时,闪烁着计算与权衡的光芒。

一艘轻快的走舸从船队中驶出,分开江水,径直朝着北岸关羽所在的高坡之下而来。船头只立着三两人,当先者羽扇纶巾,正是诸葛亮。

关羽已下了马,将缰绳随手扔给亲兵,大步走到江滩边。徐庶紧随其后。

轻舟靠岸,诸葛亮踏着跳板走上滩头,衣袂沾了些许江水。

“关将军。”诸葛亮拱手。

“孔明。”关羽还礼,语气比起平日,少了些许孤高,“有劳孔明远来驰援。江夏之事如何?”

“赖文仲业、甘兴霸之力,江夏吴军已肃清。”诸葛亮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亮留部分兵马镇抚,率水军主力东进。途中闻报,周瑜已弃江夏攻势,回援柴桑,亮故尾随而至,幸未迟也。”

关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周郎跑得倒快。皖城五日而下,某本欲直捣柴桑,元直劝某暂驻于此,以候孔明。”他提及“皖城五日而下”时,语气里并无炫耀,只有理所当然的冷硬。

徐庶适时开口,目光看向诸葛亮:“松滋乃柴桑门户,锁此咽喉,周瑜如芒在背。今水陆合兵,大势在我。只是……”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诸葛亮羽扇轻抬,指向南岸雾气渐开处,柴桑的方向隐约有旌旗招展:“周瑜水战之能,不可小觑。彼已回柴桑,凭险固守。急切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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