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微服私访(2/2)

钟长河的喉结剧烈滚动。他从军装内袋掏出个牛皮本子,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记录着。当问到危房改造款的具体数目时,院墙外突然传来摩托车引擎声。张寡妇像被针扎似的弹起来,将他推进柴房堆。潮湿的稻草呛得他直咳嗽,透过柴草缝隙,看见王会计举着强光手电照进来,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着贪婪的光。

张翠兰,把那东西交出来。会计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玻璃,不然你儿子明天就别想上学了。手电光柱在柴草堆上晃动,钟长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他悄悄摸向柴房角落的扁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二十年前抓捕连环杀人犯时,他也曾这样握着突击步枪的护木,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

雨停时分,躺在张寡妇家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望着漏雨的屋顶发呆。帆布包里的录音笔还在发烫,里面存着王会计承认挪用公款十七万的录音,还有黄毛青年炫耀派出所罩着我们的嚣张笑声。他想起方才在柴房,当王会计的手快要摸到他藏身的草堆时,张寡妇突然抱着咸菜坛子砸了过去——那坛腌了十年的老芥菜,是她准备给上大学的儿子寄去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钟长河踩着露水往镇外走。路过村委会公告栏,看见褪色的精准扶贫公示旁边,贴着张崭新的通知:兹定于明日迎接省领导莅临指导,请各户清理门前卫生,每户派一人参加座谈会,发言内容参照附件......附件上盖着鲜红的村委会公章,墨迹未干。

钟长河掏出手机想给省政府秘书长打电话,却在拨号瞬间停住了。上礼拜落马湖村的教训还在眼前——他前脚刚走,李明德就被刀疤强打断了腿。这些盘踞基层的毒瘤,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没有雷霆手段,只会打草惊蛇。钟长河望着公告栏上自己的照片——那是上任时拍的标准照,西装革履,笑容和煦,此刻看来竟有些陌生。

码头的汽笛声惊起水鸟。钟长河将录音笔藏进防水袋,塞进空心的竹竿里。船老大看见他手里的竹竿,打趣说城里干部也学钓鱼,他只是笑笑,将竹竿横在膝盖上。竹节硌着大腿的触感很真实,像某种沉甸甸的誓言。

返航的渡船上,他给省委办公厅发了条短信:拟于三日后召开全省基层治理工作会议,议题:除恶务尽。发送键按下的刹那,江风吹落了他工装褂子第二颗纽扣。望着沉入江底的塑料纽扣,钟长河突然想起年少时读的《侠客行》,那些仗剑走天涯的句子,此刻正随着江水在胸中激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办公厅的回复:钟省长,是否需要提前通知各市准备材料?他望着远处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货轮,甲板上飘扬的红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最终只回复了两个字:不必。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碎金般的波光里,钟长河慢慢握紧了那根藏着录音笔的竹竿。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他这把的剑,既已出鞘,便不会再轻易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