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文化寻根(2/2)
钟长河的指尖拂过雕版上深浅不一的刻痕,那些v形凹槽里还残留着朱砂的痕迹。当老者用枣木滚筒蘸着松烟墨,在宣纸上印出第一朵梅花时,省长突然说:省里要建非遗工坊,您来当技术总监如何?窗外的山风突然变急,吹得挂在房梁上的雕版轻轻摇晃,发出风铃般的清响。暮色四合时,帆布包里多了卷刚印好的《岁朝图》,朱砂红得像跳动的心脏。
省博物馆的青铜器展厅里,钟长河站在商代青铜方鼎前久久不动。灯光在青绿锈色的饕餮纹上游走,兽面纹的双目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文物修复师老张戴着放大镜,正用竹镊子清除鼎耳缝隙里的铜锈,动作轻得像给婴儿拔睫毛。这鼎出土时碎成十七块,老张头也不抬,我们修了整整三年,用的是古法失蜡法补配。
在库房的恒温恒湿柜前,钟长河见到了更令人揪心的景象:数十件唐代三彩俑挤在临时展柜里,有些马俑的尾巴已经断裂,用透明胶带草草固定。展厅不够用,老张打开紫外灯,光晕里飞舞的尘埃清晰可见,去年申请扩建资金,被批为非急需非必要项目。紫外线照射下,一匹三彩马的马鞍呈现出诡异的荧光——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修复时用的化学黏合剂正在变质。
钟长河的手指在玻璃柜上划出弧线,经过唐三彩、宋瓷、元青花,最终停在明代永乐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前。杯底永乐年制的篆书款识在灯光下泛着幽蓝,像深海里的星光。这些文物是有生命的。他突然对跟来的博物馆馆长说,下周召开专题会议,讨论新馆建设方案,我要亲自听汇报。离开时,老张塞给他一块刚清理出的青铜器残片,绿锈剥落处露出金黄的铜胎,像夕阳穿透云层的光芒。
归程的越野车在暮色中行驶,钟长河翻开帆布包:蓝布头巾包着的戏服贴片、朱砂印的版画、青铜器残片、还有周云卿送的竹制水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孔雀东南飞》的唱词。老李透过后视镜,见省长摩挲着水牌上的刻痕,突然低声哼唱起来,调子苍凉如远山的风。
车过长江大桥时,钟长河让停车。江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的跨江缆车正缓缓滑过天际线,像连接古今的时光索道。他掏出笔记本写下:文化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而是流动的江河。钢笔水在纸上洇开的瞬间,他想起周云卿贴片子的手指、版画老艺人刻刀的反光、老张修复鼎耳时专注的眼神——这些画面在暮色中渐渐汇聚成河,流淌在这片古老土地的血脉里。
当越野车重新驶上高速路时,钟长河拨通了文化厅厅长的电话。明天上午九点召开文化工作座谈会,他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光晕,通知所有非遗传承人代表参加,告诉他们,省里要给传统文化搭台唱戏了。挂掉电话,他从帆布包里取出那柄竹扇,扇面上是今早周云卿即兴画的墨竹,题款咬定青山不放松。扇骨轻摇,仿佛有千年前的风声穿林而过。
夜色渐深时,老李发现省长睡着了,眉头却舒展着。月光透过车窗,在笔记本摊开的页面上投下清辉,照亮那句刚写就的话:所谓侠客,不是独行江湖的孤胆英雄,而是薪火相传的执炬人。帆布包里,那块青铜器残片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连接着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