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说她不是幽然,她是我的影子(1/2)

我坐在庭院的长椅上,指尖捏着炭笔,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涂抹。

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不清,像是被雨水泡过的旧照片。

没有五官,没有身形,只有一团灰黑色的影子,伫立在纸页中央。

我写下一排小字,歪歪扭扭,却用力极深:“她是幽然,我不是。”

阳光斜照,树影斑驳,风穿过藤架,撩起我额前几缕碎发。

我的手很稳,心却乱得像一场无声的风暴。

我记得什么?

我记得痛,记得雨夜跪在白家门口时膝盖磕在石阶上的声音;记得曾煜城挡在我身前,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地毯上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我记得他接过糖时那句冷淡的“谁要你施舍”,也记得后来他握着我的手说“别怕,我在”。

可这些……是她的记忆,还是我的?

如果我只是她残留的执念、是他心中不肯放下的倒影呢?

如果这具身体只是被强行填入了一个不属于我的灵魂呢?

“你在画谁?”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温度与克制的温柔。

我不由一颤,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黑痕。

我缓缓抬头。

曾煜城站在那里,西装笔挺,眉目如刀刻,可眼底却没有平日的凌厉,反而藏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探寻。

他不知何时走来的,也没惊动园子里的佣人。

“你是曾煜城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梦呓,“真正的曾煜城……是不是有个很爱他的女孩?”

他没回答。

而是慢慢蹲下身,高大的身影俯低到与我视线齐平。

他的动作极轻,仿佛怕吓走一只受惊的鸟。

然后,他伸手,将那张涂满黑影的纸轻轻翻了过去,露出空白的一面。

“爱我的女孩,”他看着我,目光沉静如深潭,“现在就在我面前。”

我喉咙发紧,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那一刻,我竟分不清,究竟是他在骗我,还是我在骗自己。

自那日后,我开始回避那个名字——“幽然”。

每当有人唤它,我都像被针扎般猛地一缩。

那不是我的名字,那是另一个人的遗骸,是我披着的皮囊。

直到那天晚宴。

水晶灯璀璨,宾客如云,我穿着银灰色露背礼服,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侍者端着香槟经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肘。

“抱歉,白小姐,您是白幽然小姐吧?”

那一瞬,时间骤停。

我整个人僵住,血液仿佛逆流回心脏。

耳边嗡鸣作响,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白家祠堂里跪着的少女、暴雨中抱着湿裙子蜷缩的身影、还有……十年前那个跪在他脚边,哭着喊“煜城哥哥救救我”的女孩。

我不是她!我不是!

我猛地抬手,打翻了桌上的红酒杯。

深红液体泼洒而出,溅在雪白桌布上,像极了当年他替我挨打时流的血。

我没回头,也没听任何人呼喊我的名字。

我转身冲出大厅,一路穿过回廊、花园、喷泉,直到肺叶灼痛,才跌进角落的石桌下,蜷起身子,把脸埋进臂弯。

黑暗包裹着我,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不是她……”我哽咽着,声音破碎,“我只是个影子……是你太想她回来,所以造出了我……用她的记忆,她的习惯,把她拼成现在的我……可我没有资格活着,也没有资格被你这样看着……”

夜风吹过蔷薇丛,沙沙作响。

许久,脚步声靠近。

他来了,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脱下西装外套,轻轻盖在我肩上。

布料还带着他的体温,暖得让我想逃。

“那你告诉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低缓而坚定,“影子会怕冷吗?”

我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他蹲下来,与我平视,眼神认真得近乎虔诚:“影子不会有心跳,不会颤抖,也不会因为一句‘我在’就偷偷把糖藏在枕头底下,等着某天再送给我。可你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怔住。

他说完便起身走了,没再多劝一句。

第二天清晨,我在枕边发现一张泛黄的纸片。

上面抄写着一首诗,字迹熟悉得令人心悸——那是我重生前,在绝望中写下的最后一段话:

“我从灰烬里爬出,只为再看你一眼。”

我捧着那张纸,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字……是我的。

每一个转折、每一笔收锋,都和我从前写的一模一样。

可……这首诗,明明是在我死前写的。

那时的曾煜城,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喃喃问自己:“如果这字是我的,那写下它的‘我’,又是谁?”

整整一天,我没说话,也没见他。

傍晚时,我独自走到后院池塘边,将那张纸折成一只小船,轻轻放进水面。

纸船随波荡开,载着疑问,漂向幽暗深处。

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站在一面斑驳的老墙前,墙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穿淡紫色裙子的女孩,正回头对我笑。

我想走近,她却渐渐消散。

醒来后,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我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山林间若隐若现的老宅废墟轮廓,忽然很想再去一次。

那里曾是我被逐出白家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我轻轻抚着窗台,低声呢喃:

“如果我把糖给她……她会不会回来?”

话音未落,窗外忽起一阵风。

窗帘剧烈翻飞,桌上纸页哗啦作响,而那阵风,竟直直吹向我空着的掌心——就像多年前,那片无风自动的野蔷薇花瓣,再度归来。

我踏进老宅废墟的那一刻,风就停了。

断壁残垣间,藤蔓如蛇般缠绕着腐朽的梁柱,野草从砖缝里疯长而出,像是从地底爬出的记忆。

这里曾是白家最偏僻的侧院,也是我被逐出门墙的地方——跪在青石阶上,十指抠进缝隙,血混着雨水泥泞流下,而祠堂内,族老们冷声宣判:“此女不祥,逐出宗谱。”

可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他。

那时他还不是曾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者,只是个眉目冷峻的少年,撑伞走过暴雨中的回廊。

我蜷缩在屋檐下,浑身湿透,发丝黏在脸上,像只濒死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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