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遗忘期货与记忆银行(2/2)
他开始“不经意”地改变清扫习惯。有时,他会将扫到一处的落叶,第二天又“忘记”已经扫过,重新扫一遍。有时,他会对着某块碑的固定位置“发呆”很久,仿佛在努力辨认什么,最终又“茫然”摇头走开。
这些细微的、属于衰老者的“健忘”迹象,融入这片遗忘之地,毫不突兀。
但资本神国的工作,已紧锣密鼓地展开。
“心魔交易所”最深处,一个名为“灵台方寸阁”的匿名板块悄然开放。宣传语极为隐晦:“寄存须臾,锚定永恒;拂拭心尘,明镜自现。”
最初只有零星试探。一个寿元将尽、害怕毕生感悟随神魂消散的老修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寄存了一段关于“金丹凝练心得”的核心记忆,支付了一笔不菲的“存储费”。
一个月后,这位老修士在闭关中意外遭遇心魔,部分记忆受损,但那段寄存的心得,通过“灵台方寸阁”提供的特殊共鸣符,竟清晰地重现在他神魂中,助他稳住了境界。他感激涕零,不仅成为忠实客户,更在小圈子里暗暗推荐。
信誉开始建立。
接着,一个因亲眼目睹挚友入魔惨死而心魔深种、夜夜噩梦的年轻弟子,咬牙购买了“ffo-恐怖记忆遗忘期权”。在随后的三个月里,他不断“偶然”看到一些关于“入魔非本愿”、“神魂污染可净化”的残缺古籍记载,听到一些关于当年事件“另有隐情”的模糊传闻。当执行日到来,他选择支付高昂费用,接受了“定向遗忘”服务。醒来后,那段记忆依然在,但其中的血色与绝望感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模糊的悲伤和“命该如此”的释然。他觉得自己终于“走出来了”。
成功案例在极隐秘的层次流传。“灵台方寸阁”的业务量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增长。
安笙坐镇中枢,如同一个冰冷的“记忆央行”。
存储记忆,收取“铸币税”(存储费)。
保险记忆,赚取“保费”与“风险溢价”。
修改记忆,收取“信息塑造费”。
遗忘记忆,收取“解脱费”。
所有记忆数据,都被“挖坟系统”扫描备份,成为神国庞大的“记忆数据库”的一部分,里面蕴含的功法心得、隐秘情报、人情弱点,价值不可估量。
而“记忆熵值期货”(mev)市场也开始出现交易。最初标的是一些公开的、可验证的集体记忆,如“三年前宗主寿诞贺礼清单共识清晰度指数”。后来,更隐秘的指数出现,如“内门弟子对‘筑基丹配额新政’的真实记忆一致性指数”。一些嗅觉敏锐的长老或世家,开始利用这个市场,探测宗门内部的人心向背或掩盖某些不利的集体记忆。
(行为准则:借力打力,耍锅给人 - 记忆的脆弱是人性的弱点,遗忘的需求是灵魂的伤口。我提供工具和场地,疗伤或加深伤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所有因果,源于他们对自身记忆的不信任或不满。所有技术风险,由他们自愿签订的契约和购买我产品的投资者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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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道坪上,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个曾短暂忘记法诀名字的法修弟子,后来在某次交易中,购买了一份“核心法诀记忆加固保险”。他并未察觉,这份保险的契约条款中,包含了一项“允许在极端情况下(如遭遇搜魂),记忆备份可被临时替换为无害版本”的隐藏条款。而这份无害版本,是安笙根据数据库里其他法修记忆拼凑的、缺少几个关键微妙处的“阉割版”。
那个剑招出现断点的剑修,则购入了一项“肌肉记忆优化”服务。他以为是通过特殊灵力刺激强化神经反应,实则是安笙通过契约链接,在他练习时注入极其微弱的、引导动作偏向某个“更标准但稍欠灵性”轨迹的神魂暗示。他的剑招稳定性提高了,代价是失去了那一点可能通往“剑意”的个人特质。
最讽刺的是那位阵修弟子。他在“灵台方寸阁”寄存了自己最得意的一套自创复合阵图记忆,以防遗失。但他不知道,这套阵图已被“挖坟系统”完整解析。安笙将其拆解后,把其中几个精妙但不关键的子结构,通过匿名渠道,卖给了另一个正在研发类似阵法、且与这阵修弟子有竞争关系的阵法师。后者“灵光一闪”,抢先发表了成果。
当那阵修弟子日后发现,自己“独一无二”的创意竟被他人“巧合”地先一步实现时,他的震惊、愤怒、自我怀疑,都将化为极高品质的负面情绪,被早已锚定在他记忆存储契约上的情绪收割条款吸收。
“古拾遗”依旧每日清扫问心碑。
今日,他清扫时“失手”打翻了一个前来祭拜(或许是祭拜某段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往事)的弟子留下的、快要燃尽的线香香炉。香灰洒了一地,混入苔藓尘土中。
那弟子不悦地看了老者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匆匆离去。
老者“慌忙”清理,却弄得更加狼藉。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指尖微动,将香炉底部一片几乎烧完的、带有特殊祈愿纹路的“安神符”残片,悄悄按入第三块问心碑底座某条极细的裂缝中。
那是另一枚“诱饵”,这次携带的信息是“强烈祈求遗忘某段涉及宗门秘辛的记忆”。
资本神国中,新的推演开始:
“检测到高强度‘主动遗忘需求’,伴生强烈恐惧与罪疚感。来源指向疑似与‘二十年前宗门秘库失窃案’相关。启动深度扫描……发现匹配记忆碎片。可封装为‘秘辛记忆遗忘期权组合包’,定向出售给可能的相关方。同时,创设‘秘库失窃案公共记忆熵值期货’,吸引知情者与窥探者交易,搅动水潭,或可从中渔利……”
安笙的意识平静地俯瞰着。
问心碑下,香灰混着尘土,渐渐被风吹散。
悟道坪上,修士们或慷慨陈词,或冥思苦想,坚信自己的道,依赖自己的记忆,塑造着自己的存在。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层面,他们的记忆,他们构建“自我”的基石,正在被评估、定价、存储、保险、修改、交易,甚至被悄然抵押。
“我是我所记得的一切。”
“那么,当你连记忆都可以典当、篡改、选择性删除时……”
“你,还剩下什么?”
“或许,只剩下与我签订的、那些关于‘你’的契约。”
“而这些契约本身,正在成为……新的你。”
“古拾遗”继续清扫。
资本神国继续运转。
记忆的河流依旧奔涌,只是河床之下,早已布满了无形的水闸与计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