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张否议光等曈犯(2/2)

……

老张一直沉默地听着,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布满皱纹的、麻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低垂着,盯着地上跳跃的油灯火苗,仿佛在出神。

直到曾贱母子俩口干舌燥地描绘完他们“天衣无缝”的毒计,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欣喜若狂地答应时——

老张缓缓地、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那烧得通红的烟锅,在油腻的案板上,用力地、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磕着。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的节奏感,敲碎了店内贪婪的喧嚣。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目光不再是麻木,而是沉淀着一种厚重的、如同脚下这片土地般的沉痛和决绝。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曾贱母子兴奋的脸上:

“不。行。”

曾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帝光眼中的贪婪也化作了错愕。

“老张!你!”曾贱反应过来,尖声叫道。

老张没给她继续聒噪的机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在食物里下毒,引诱他人吃下去,伤害别人,这种事——”他猛地将旱烟杆拍在案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油灯的火苗都剧烈摇晃起来!

“我老张做不到!”

他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挺直了些许,浑浊的眼睛在油灯下爆发出惊人的锐利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那是一种属于底层小民、被生活磨砺得近乎消失、却在面对最根本的良知底线时,骤然苏醒的刚烈!

“我老张这辈子,是穷!是没本事!守着这间破店,跟猪下水打交道,挣点糊口的钱!是让人看不起!”他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我老张的良心!没让狗吃了!”

他指着曾贱和帝光,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们娘俩!心肠黑得跟这锅底灰一样!为了点钱,啥缺德事都敢想!啥丧天良的事都敢干!还想拉我下水?让我当帮凶?!”

“呸!”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鄙夷和愤怒,“滚!给我滚出去!别脏了我这店的地!也别脏了我这口锅!”

“老张!你疯啦?!”曾贱被骂得恼羞成怒,脸上横肉抖动,泼妇本性彻底爆发,跳起来就要去撕扯老张,“不识抬举的老东西!给你发财的机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老娘……”

“滚!”老张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他猛地抄起案板上那把豁了口的、油腻腻的剁骨刀!虽然刀钝,但在他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中,却散发出一种拼死一搏的悍勇气势!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此刻竟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

“再不滚!老子剁了你们这对黑了心肝的猪狗!拿你们的肉当卤料!”他挥舞着剁骨刀,刀锋在油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曾贱和帝光被老张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悍不畏死的气势彻底镇住了!他们欺软怕硬惯了,何曾见过这平日里沉默寡言、任劳任怨的老实人,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怒火?尤其是看到那把油腻腻却寒光闪闪的剁骨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疯子!老疯子!”曾贱尖叫着,拉着吓傻的帝光,连滚带爬地朝门口退去。

老张如同怒目金刚,手持剁骨刀,一步步紧逼!

“砰!”他猛地一脚踹在帝光撅起的屁股上!

“哎呦!”帝光惨叫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啃泥姿势,直接被踹出了店门,重重摔在门外冰冷的泥地上!

“滚!”老张又是一声怒吼,将试图回骂的曾贱也狠狠推搡出门!

……

“砰——!”

破旧的木门被老张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关上!门板撞击门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力量甚至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一声巨响,在寂静的云霞坡夜色中回荡,如同一声愤怒的、对卑劣与贪婪的最终审判!

门内,老张背靠着剧烈晃动的木门,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剁骨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里,愤怒尚未平息,却又涌上一丝后怕和深沉的疲惫。案板上油灯的火苗,在他佝偻的身影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

门外,曾贱和帝光灰头土脸地摔在泥地里,惊魂未定。帝光捂着被踹疼的屁股,龇牙咧嘴。曾贱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紧闭的店门,跳着脚破口大骂:

“老不死的!断子绝孙的老绝户!活该你穷一辈子!守着你的破店等死吧!老娘发财了,你跪着求我都不给你一口泔水喝!呸!”恶毒的咒骂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呸!怪不得帝逅那丫头想死呢,原来就因为你们俩,两只‘吞财兽’!谁爱给你们办事谁办去!”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店内那重新响起的、更加沉闷而用力的剁骨声。

“笃!笃!笃!”

一声声,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门外母子俩的心上,也敲打在这片被贪婪和愚昧笼罩的夜色里。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底层小民被逼至绝境后、以最朴素方式扞卫良知的愤怒与力量,虽微弱,却足以让卑劣者胆寒。而那扇紧闭的、沾满油污的木门,如同一道清晰的界限,将浑浊的欲望与残存的良知,隔绝在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