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染血断笔烬余温(2/2)

尤其是那只染血的手!当年白芷为了保护林月语,手臂被划伤流血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只是此刻,这眼神里没有了卑微的爱恋,只剩下一片被彻底践踏、焚烧殆尽的死灰!

“白芷……是你吗?真的是你?!”景言的声音带着哭腔,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试图拨开挡在身前的人,想要看得更真切些。她不相信!那个温顺、安静、甚至有些懦弱的白芷,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这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煞星?!可是,那眼神……那被伤到极致后的死寂……

景言的呼唤,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凤筱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上!

白芷……这个名字!这个被她亲手分裂、又亲手埋葬的名字!这个承载了所有不堪、卑微和绝望的名字!此刻被旧友用如此震惊、痛心的语气喊出来,如同揭开了她灵魂最深处的、尚未愈合的、血淋淋的疮疤!

“唔!”凤筱猛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晃!赤瞳深处翻涌的黑暗熔岩几乎要冲破束缚!玄天仪吊坠在她颈间烫得惊人!小纤的警报已经变成了绝望的嘶鸣!

“滚。”一个字,从凤筱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冰冷、沙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受伤野兽喉咙里滚出的警告。

这个字,是对着冲过来的景言,更是对着识海中那个哀哀哭泣、试图冲破封印的白芷残魂!

景言被这个冰冷的“滚”字钉在了原地!她看着凤筱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近乎实质的煞气,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不是她认识的白芷!

绝对不是!

白芷的眼神,从来不会如此……如此空洞,如此……死寂!可是……那染血的手……那被踩踏的屈辱……

……

就在这时,凤筱动了。

她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染血的手。

动作僵硬而缓慢。

断笔的碎片刺得更深,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不断滴落,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她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看着那刺目的、象征着她和白芷双重屈辱的鲜血。

然后,在无数道惊骇、恐惧、茫然、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在景言痛心疾首的凝视下,在林月语惊恐的啜泣声中,在清晏担忧的注视下,在弦歌冰冷的戒备下——

凤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染血的、还嵌着塑料碎片的手,抬到了嘴边。

赤瞳深处一片死寂的黑暗。

她伸出舌尖,轻轻地、极其平淡地,舔舐了一下掌心涌出的、温热的鲜血。

铁锈般的腥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原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舔舐的不是自己的血,而是某种无关紧要的尘埃。

舔掉了唇边沾染的一丝血迹。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僵硬的景言,越过瑟瑟发抖的林月语,越过瘫软在地的柳桐和谭靖宇,最终落回自己那只依旧在滴血的手上。

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弧度。

那笑容,空洞、麻木、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笑这荒谬的命运,笑这不堪的过往,笑这被规则束缚的无力,笑白芷的痴傻,也笑……自己的狼狈。

“没事。”

两个字,从她染血的唇瓣间吐出。

声音极其、极其平淡。

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被彻底抽空了所有情绪的、死水般的平静。

仿佛那只血肉模糊、指骨可能碎裂的手,不是她自己的。

“只是被笔……划了一下。”

她甚至补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目光扫过地上那支被踩得粉碎的黑色水笔残骸,又淡淡地掠过林月语那张涕泪交加、写满恐惧的脸。

“都散了吧。”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那只染血的手、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那令人窒息的煞气……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

——她转身。

用那只完好的、同样在滴血——指甲掐破掌心的左手,随意地在染血的蓝白校服袖口上抹了一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却浑然未觉。

然后,迈开脚步。

……

一步。血珠从垂落的手指尖滴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两步。染血的袖口随着步伐晃动,暗红的血迹在粗糙的蓝白布料上狰狞地晕开。

三步。她挺直了脊背,赤瞳深处那片死寂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宇宙,再无波澜。只有肩头的小纤,颜色黯淡成了绝望的灰白,如同风中残烛。

……

她就这样,在无数道复杂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在景言失魂落魄的呆滞中,在林月语劫后余生般的剧烈喘息里,在清晏无声的陪伴下,在弦歌冰冷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踏着自己和“白芷”的鲜血,走向走廊的尽头,走向那间散发着霉味和屈辱气息的顶楼备品间。

背影挺直如标枪,却孤寂得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边缘的独狼。染血的蓝白校服,像一面被撕碎践踏后、又被强行拼接起来的耻辱旗帜。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一地狼藉的、被彻底碾碎的旧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