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槐影下的低语(1/2)

织叶苑庭院的午后,被沈家兄弟骤然撕裂的离殇气息沉沉笼罩,尚未弥合。草木依旧葱茏,阳光依旧暖融,但那暖意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渗不进人心底。

青靡温和的灵力无声流淌,努力安抚着那些因骤然爆发的焦灼灵力而再次瑟缩的草木,试图弥合这片空间的伤痕。

西厢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混合着浓郁药草苦香、火焰余烬的焦燥、以及某种更深邃的、如同新翻墓土般冰冷生机的气息,悄然逸散出来。

门扉完全敞开。

朱玄站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被幽冥战场死气侵蚀得破烂不堪、又被临时换上的素白里衣,外面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青靡提供的青色外袍,显得空荡荡的,愈发衬得身形单薄如纸。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血色全无,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色淡得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狭长的凤眸,此刻睁开了。

那里面,不再是一片空茫的死寂,却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光彩。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如同跋涉了万古荒原的旅人,眼底沉淀着挥之不去的风霜与尘埃。那疲惫之下,却又隐隐透出一种近乎冰晶般剔透、能够洞穿一切虚妄的……清醒。

他扶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身形有些摇晃,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吹倒。时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宽大的葛布袍子无风自动,手中时之沙漏的流沙流淌得极其缓慢,点点微弱的星辰银辉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在朱玄周身,为他维系着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火独明则像个暴躁的护卫,抱着手臂靠在门廊柱子上,琥珀色的眼瞳警惕地扫视着庭院,周身暗金色的火焰气息虽然内敛,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朱玄的目光,如同沉静的探针,缓慢地扫过庭院。

掠过神色沉重、望着大门的齐麟和墨徵;掠过被惊动、停下手中动作的云仙衡、颜如玉、刻炎、聆风;掠过阴影里气息愈发冰冷的弦歌;掠过青靡带着忧色的温和面庞……

最终,那冰晶般剔透又疲惫的目光,精准地、毫无偏移地,落在了庭院一角——那株虬枝盘结、投下大片浓荫的老槐树下。

落在了那个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的、蜷缩在盘根错节树根上的瘦弱身影上。

——空蝉。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近乎褪成月灰色的旧道袍,墨色的短发软软地贴在额角。在朱玄目光落下的瞬间,他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整个人又往树根和浓荫里缩了缩,仿佛想把自己彻底藏进树皮的缝隙里。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微微蜷缩。

庭院里一片寂静。

连槐叶深处的蝉鸣,都仿佛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青靡催生的草木停止了摇曳,凝固在一种奇异的静止姿态。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来自静室门口、虚弱却带着无形穿透力的目光。

朱玄扶着门框,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胸腔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低咳。

火独明眉头紧皱,下意识想上前,却被时云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制止。

咳嗽声平息。

……

朱玄再次抬起眼,目光依旧锁着槐树浓荫下的少年。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沙哑、干涩、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薄冰碎裂般的清晰感,穿透了庭院的寂静,一字一句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空蝉。”

被点名的少年身体猛地一颤!

垂得更低的头颅下,淡褐色的眼眸里瞬间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朱玄的声音没有停顿,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却冰冷刺骨的事实:

“那些东西……就是你搞的吧?”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寂静的庭院里炸开!

所有人,包括齐麟、墨徵,甚至是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弦歌,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槐树下的空蝉身上!震惊、怀疑、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眼中交织!

那些东西?什么东西?是指幽冥战场的袭击?是指窃光者?是指……这一切的源头?!

“朱前辈……”空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近乎哀求的颤抖,他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声音细弱蚊蝇,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茫然和虚弱,“……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清……”

他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攥得死紧,将那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都捏出了深深的褶皱。那姿态,像极了受惊过度、茫然无措的幼兽。

……

朱玄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疲惫到极致、却冰晶般剔透的凤眸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探究的意味。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压迫感。

他微微扯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唇角,那弧度极其轻微,近乎虚无,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淡淡的嘲讽。

“呵……”一声极轻、极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嗤笑,从朱玄的唇间溢出。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拆穿那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只是用那双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平静地、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倦意,看着浓荫下那个瑟瑟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身影,缓缓地、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不用装了。”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四座无形的冰山,轰然砸落!

空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淡褐色的眼眸里,那层总是氤氲的雾气被瞬间撕裂!

露出的瞳孔深处,不再是受惊小鹿般的纯然恐惧,而是一种被骤然扒开所有伪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混杂着惊惶、怨毒、以及一丝深藏不露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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