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毒舌玩偶(2/2)

而此刻,这只缩小版的、毛茸茸的“大脚兽”玩偶,正被夜昙用两根手指捏着后颈皮,提在半空中。

玩偶做得十分逼真,漆黑的绒毛油光水滑,猩红的眼睛用某种晶石镶嵌,在室内光线下闪烁着微光,甚至那标志性的大爪子都用柔软的填充物做得鼓鼓囊囊,憨态可掬中透着一丝凶萌。

只是玩偶的绒毛明显被主人经常抚摸把玩,某些部位显得格外蓬松光亮。

凤筱瞪着那只在她眼前晃悠的、毛茸茸的黑色玩偶,赤瞳里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取代。

……这又是什么鬼?!大脚兽?!这神经病随身带着这玩意儿?!还做得这么……这么……她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诡异的情景。

夜昙提着那只“大脚兽”,绀青色的凤眸斜睨着床上因为震惊和荒谬而暂时忘了愤怒的凤筱。他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带着点施舍般的意味,慢悠悠地将玩偶朝凤筱的方向递了递。

“喏。”他清冽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副慢条斯理、能气死人的腔调,“看你年纪小,又伤得这副惨兮兮的蠢样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凤筱头顶那对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支棱起来、又因虚弱而颤抖的白色狐耳,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恶劣的兴味,“……我就勉为其难,送你一个解解闷吧。”

他把“勉为其难”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仿佛送出这只他珍爱的影爪兽玩偶,是做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

那只毛茸茸、黑漆漆、红眼睛的“大脚兽”玩偶,被两根修长矜贵的手指捏着,悬停在凤筱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猩红的晶石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此刻的狼狈和虚弱。

勉为其难?

年纪小?

惨兮兮的蠢样子?

解解闷?!

……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凤筱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上!比夜昙之前挑剔茶具药汁刻薄百倍!

一股混杂着剧痛、悲愤、被轻视的狂怒,以及某种更深层的、被这荒谬玩偶勾起的、难以言喻的委屈,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

“夜、昙——!”凤筱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赤色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愤怒瞬间收缩,眼白处甚至蔓延开细小的血丝!

她猛地抬起一只还能勉强动弹的手臂,不是去接那玩偶,而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狠厉,狠狠地朝着夜昙那张俊美又欠揍的脸抓去!

“你,找死——!”

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骤然一黑!探出的手臂在半途就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垂落下去。喉咙里压抑了许久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涌上!

“噗——!”

一口暗沉粘稠、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液体,从她苍白的唇间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染红了素色的被褥,也溅落在床沿冰冷的地板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脱力而蜷缩起来,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头顶那对白色的狐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紧紧地贴在凌乱的发丝上,剧烈地颤抖着。没有眼泪,只有心口那片空洞,在无声地淌血。

夜昙在那口血喷出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绀青色的凤眸深处,那片深海玄冰般的冷寂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荡开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他捏着玩偶后颈皮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分,指节泛出一点冷白。

他看着凤筱蜷缩在床上,痛苦地呛咳,赤色的眼瞳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悲恸,那眼神像极了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却依旧亮着獠牙的幼兽。再看看被褥上和地板上那刺目的暗红血点,那颜色……浓稠得不像话。

夜昙薄唇抿成了一条更紧的直线。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没有后退,也没有上前。那只被他提着的、毛茸茸的影爪兽玩偶,猩红的眼睛依旧对着凤筱的方向,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无辜。

——片刻的死寂。

只有凤筱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痛苦喘息在房间里回荡。

夜昙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只被他捏着的玩偶上。他盯着那猩红的晶石眼睛看了两秒,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不再看床上咳血的凤筱,而是慢条斯理地弯下腰——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入骨髓的矜贵优雅——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用指尖极其嫌弃地捻起被褥干净的一角,动作敷衍地、草草地替凤筱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暗红血渍。

那动作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在清理什么碍眼的污迹。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仿佛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捻过被角的手指在空气中极其优雅地虚弹了两下。

——然后,他手臂一松。

那只毛茸茸、黑漆漆、红眼睛的影爪兽玩偶,从半空中掉落,“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凤筱因为蜷缩而露出的、苍白的脸颊旁边。

柔软的绒毛蹭着她的皮肤,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脏死了。”夜昙清冽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目光扫过凤筱嘴角和床上的血迹,又瞥了一眼那只躺在她脸边的玩偶,仿佛在嫌弃玩偶也被弄脏了。

“好好抱着你的‘大脚兽’,省得再发疯乱喷血,污了我的眼。”

说完,他不再停留,仿佛多待一秒都是对自己高贵品味的亵渎。

一甩宽大的暗紫色云纹袖袍,转身,迈着那优雅从容、仿佛丈量过的步子,径直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侧过半边脸,绀青色的凤眸斜睨着床上蜷缩的身影,薄唇轻启,补上了最后一刀:

“对了,这玩意儿叫‘影爪兽’。不懂欣赏的土包子,才会叫它‘大脚兽’。”

话音落下,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室浓重的血腥气、苦涩的药味,和那只静静躺在凤筱脸边、绒毛蹭着她冰冷脸颊的、猩红眼睛的黑色玩偶。

“土、土包子!?”

很好,夜昙。你给老子我等着!等我康复后你就别想好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凤筱蜷缩着,身体因为剧痛和那口泣出的心头血而阵阵发冷、颤抖。赤色的眼瞳空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床沿木板,上面还残留着她喷溅出的暗红血点。

夜昙刻薄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可脸颊旁,那毛茸茸的、带着一丝笨拙温暖的触感,却固执地传递过来。

大脚兽……影爪兽……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嗡鸣,愤怒、悲恸、虚弱、还有那该死的玩偶带来的荒谬暖意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她仅存的理智。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过脸。

那只漆黑绒毛、猩红眼睛的玩偶,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晶石镶嵌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没有那么凶恶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委屈和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强撑的堤坝。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抓,而是用一种近乎抱的姿势,将那只毛茸茸的、带着夜昙指尖残留的微凉气息的影爪兽玩偶,狠狠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把脸深深地埋进了那柔软漆黑的绒毛里!

身体蜷缩得更紧,如同受伤的幼兽找到了最后的庇护所。无声的颤抖透过单薄的被褥传递出来。

没有眼泪,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和怀里那只被死死攥住、绒毛都被揉乱了的玩偶,无声地承受着她所有的脆弱、痛苦和……那一点点被强行塞进来的、毛茸茸的暖意。

……

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夜昙并未走远。

他倚着冰冷的墙壁,暗紫色的华贵袍角垂落在阴影中。绀青色的凤眸望着庭院里被阳光晒得蔫头耷脑、又被青靡灵光催发得重新支棱起来的几株月见草,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那只刚刚“勉为其难”送出玩偶的右手,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捻着袖口繁复的云纹。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柔软的、毛茸茸的触感。

他微微侧耳,听着门内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破碎的抽气声,薄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随即,他轻轻哼起了一段极其古怪、带着某种原始野性韵律的小调,转身,慢悠悠地踱入庭院深处斑驳的光影里,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个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