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春日雪水(1/2)

时空的罡风如同亿万把淬毒的冰刃,疯狂撕扯着卿九渊的神魂与躯壳。意识被拖拽着,在光怪陆离、破碎颠倒的甬道中沉浮、翻滚。

属于魔尊的冷酷、属于慕玹阁阁主的深沉算计、还有那浸透了背叛与血腥的万年孤寂……所有坚硬的外壳都在这种超越认知的伟力下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最原始、最脆弱、也最疼痛的内核。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被这混乱彻底碾碎、归于虚无的刹那——

“嗡……”

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宁静感,如同春日初融的雪水,毫无征兆地包裹了他。

刺耳的罡风嘶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熟悉的、令人心安的低语,伴随着清雅悠远的琴音,丝丝缕缕,如同最温柔的蛛网,将他破碎的意识轻轻拢住。

卿九渊……不,此刻,他只是一个名叫昀奕的孩子。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帘。

……

视野先是模糊的光晕,带着暖融融的金黄色调。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魔界深渊的硫磺与血腥,也不是慕玹阁常年弥漫的冷冽檀香,而是一种极其清雅、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兰芷幽香,混合着阳光晒过锦缎的温暖味道。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铺着柔软云锦的矮榻上。

触目所及,是雕琢着繁复而灵动的仙鹤祥云纹路的紫檀木窗棂。

窗外,一树开得正盛的玉兰花,洁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洒落进来,在光洁如镜的乌金石地面上跳跃。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如同金色的星屑。

这里是……

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奕儿醒了?”一个温柔得如同春日暖泉的女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在他身侧响起。

卿九渊……昀奕猛地转过头!

视线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

那双眼眸,清澈明亮,如同最上等的墨玉,盛满了全天下最温柔的星光。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妩媚,此刻却只有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慈爱与关切。

她的面容并非绝艳倾城,却有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如同水墨画般的清雅韵致。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素雅的青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的额边。

她穿着一身天水碧的宫装,宽大的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臂,正轻轻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凤悠。

——他的娘亲。

一个早已在记忆中褪色、却从未真正淡去的名字,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穿了他万载寒冰筑就的心防!

“娘……?”昀奕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又混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小的、带着婴儿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想要去触碰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午夜梦回、却触之即散的容颜。

指尖却在距离那温润脸颊一寸之处,猛地顿住,仿佛害怕这只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泡影。

“怎么?睡迷糊了?”凤悠莞尔一笑,那笑容如同初绽的玉兰,瞬间点亮了整个空间。她自然地伸出手,没有去碰昀奕顿在半空的手指,而是极其温柔地、用指腹轻轻拂去他额角因睡梦而沁出的细汗,动作熟稔而自然。

“瞧瞧这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定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那真实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昀奕所有的防备和理智!巨大的酸楚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眼眶!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泣音,从他紧咬的唇间溢出。

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砸落在柔软的云锦被褥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不是梦。

这温度……这气息……这眼神里的温柔……不是梦!

他猛地扑进凤悠的怀里,小小的手臂死死地环住娘亲的腰,将脸深深埋进那带着兰芷幽香和阳光味道的柔软衣襟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饱含着万载孤寂的委屈,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被命运玩弄的愤怒,以及此刻失而复得、几乎要将他溺毙的巨大幸福!

“娘!娘!娘……”他一声声地唤着,如同迷路太久终于归巢的雏鸟,泣不成声,只有这个字能宣泄他心中滔天的情感。

凤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涌上更深的心疼与怜爱。她以为孩子只是做了噩梦,连忙放下手中的绣绷,那上面似乎是一只未完成的、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她将昀奕小小的身体更紧地搂在怀里,一只手温柔地、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安抚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好了好了,奕儿不怕,娘在呢。只是个梦罢了,醒了就好了。娘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好不好?”她低头,将温软的脸颊轻轻贴在昀奕哭得颤抖的头顶,感受着孩子真实的体温和依赖,眼中也泛起一丝晶莹的泪光,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意,“瞧瞧,都哭成小花猫了。待会儿让你父皇瞧见,又该心疼了。”

……

“父皇……”昀奕埋在娘亲怀里,抽噎着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再次被重重一击。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沉稳而富有磁性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恭敬的通报:“神王驾到——”

珠帘轻响,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迈步而入。

来人一身玄色常服,金线暗绣着威严的龙纹,却掩不住通身清贵儒雅的气质。

面容俊美无俦,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与威严,但当他目光触及榻上相拥的母子时,那层冰封般的威严瞬间融化,如同春阳照雪,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与宠溺。

——卿尘烟。

他的父皇。那个在他记忆深处,最终被权力与猜忌蒙蔽、变得冷漠疏离,却也曾将他捧在掌心、视若珍宝的父亲。

“这是怎么了?朕的小奕儿,谁惹你哭了?”卿尘烟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快步走到榻边。他并未第一时间去抱昀奕,而是先俯身,极其自然地在凤悠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充满爱意的吻,然后才看向埋在妻子怀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脑袋的儿子,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他伸出宽大温暖的手掌,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昀奕脸上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跟父皇说说,可是宫人伺候不周?还是课业太难了?告诉父皇,父皇替你出气。”那语气里的纵容与偏袒,毫无保留。

昀奕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了许多、眉眼间没有丝毫阴霾、只有纯粹宠溺的父皇的脸。

记忆里那张被权力腐蚀、布满猜忌和失望的冷漠面孔,与眼前这张温柔含笑的脸庞重叠、撕扯,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荒诞感与……灭顶的酸楚。

“父……父皇……”他哽咽着,小小的手紧紧抓住了卿尘烟抚在他脸上的那只大手,仿佛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那手心的温度,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几乎要将他万年来早已冰封的心脏烫伤。

……

“好了,阿尘,别吓着孩子。”凤悠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将昀奕往怀里又拢了拢,一只手温柔地覆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和一丝狡黠的笑意,“我们奕儿是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才不会为小事哭鼻子呢。定是……定是知道娘亲肚子里的小妹妹快来了,高兴得哭了吧?”

小妹妹……笙笙……凤筱、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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