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端午安康(1/2)

通天塔那口据说能警醒世人的巨钟,青铜钟壁上还沾着昨夜未曾拭去的星尘微光,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冷硬的色泽。

而古老的柳明城头,却已早早挂起了新采的菖蒲,翠绿的叶尖儿上凝着晶莹的晨露,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散发出一股清冽又略带辛辣的草木气息。

就在这片肃穆与鲜活交织的端午晨光里,本届四强决赛最令人头痛也最令人侧目的那位——凤筱,正以一种极其不符合“新晋天簵神尊”身份的姿势,蹲在巨大擂台的边沿。

她红黑渐变的长发随意用一根看不出原色的布条束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嘴里叼着半块油亮甜糯的红枣粽,糖渍混着一点可疑的血迹,正顺着她裹满绷带、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小臂手腕,蜿蜒向下,滴落在冰冷的青石台面上。

“铛——!”

裁判的铜锣敲得震天响,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力道:“决赛暂停!今日端午,休战!诸君各自安好,莫生事端!”

看台上瞬间嘘声四起,夹杂着不满的抱怨。天衍宗仅存的那位山羊胡长老,浑浊的老眼在凤筱那身刺眼的绷带和心口偶尔泄露出的赤金微光上扫过,枯槁的手指猛地一抖!

那柄看似仙风道骨的拂尘,三千白毫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毫无征兆地卷起一道凌厉的罡风,直刺凤筱毫无防备的后心!

“叮——!”

一声清脆到诡异的金铁交鸣!

半片翠绿欲滴、边缘还带着糯米粒的新鲜粽叶,如同淬了毒的碧玉飞镖,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拂尘最核心的几根白毫之上!

力道之大,竟让那拂尘硬生生僵在半空,进退不得!

清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凤筱身侧,晨露在她古朴的轩辕剑鞘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剑脊缓缓滑落。

她甚至没看那脸色铁青的长老,只是用剑尖随意挑起旁边竹篮里一个油汪汪、冒着热气的咸肉粽,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泉:

“老匹夫。”剑尖微挑,粽子在空中晃了晃,“连个粽子都惦记着偷?天衍宗的棺材本,看来是真不够用了。”

……

护城河上,旌旗招展,鼓声震天。

十几条装饰华丽的龙舟如同离弦之箭,劈波斩浪,水花四溅。两岸人声鼎沸,欢呼雷动。

然而,在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边缘,却有一处格格不入的“宁静”。

凤筱被卿九渊强硬地按在一架临时找来的、略显笨重的木质轮椅里。他修长的手指间缠绕着数根坚韧无比、泛着淡淡灵光的红线,另一端则牢牢系在轮椅的扶手上,如同给一只不安分的猛兽套上了无形的缰绳。

“伤口沾了河水,溃烂起来神仙难救。”卿九渊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目光落在凤筱被河水打湿了边缘的绷带裤腿上。

“溃烂?”凤筱嗤笑一声,那双赤金色的桃花眼里满是混不吝的桀骜。她猛地抬手,在卿九渊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直接烧掉了胸前本就松垮的绷带!

“没了绷带绑着,舒服多了。”

绷带之下,露出了其下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贯穿伤口,以及伤口深处,那颗如同熔融赤金般缓缓搏动、散发着磅礴威压与毁灭气息的——天簵神格!

“正好!”她咧嘴一笑,白狐耳兴奋地抖了抖,“烂透了就剜掉,换颗更强的塞进去!”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连带着那沉重的轮椅,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猛地向后一仰!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了岸边的卿九渊一身。

“笙笙!”卿九渊低喝,红线瞬间绷紧如琴弦。

然而,河底骤然亮起一片璀璨的星辉!

沉没的玄天仪碎片如同受到召唤的星辰,在急速旋转的漩涡中碰撞、重组!刹那间,一具庞大、狰狞、由无数星光骨骼构成的龙形脊梁破水而出!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龙骨之上,竟瞬间覆盖了三百片燃烧着幽蓝魂火的赤色鳞甲——每一片鳞甲上,都隐约浮现着一名女子或哀泣、或愤怒、或解脱的残影!

这由神器碎片为骨、冤魂执念化鳞的“鬼龙”,驮着凤筱和她那架破轮椅,如同从九幽黄泉挣脱而出的复仇之舟,轰然冲破水面!裹挟着滔天的怨气与水浪,以远超凡俗龙舟的恐怖速度,蛮横地切入赛道!

“犯规!”岸边负责维持秩序的修士气得跳脚,指着那鬼气森森却又神威凛凛的“龙舟”破口大骂,“龙舟竞渡!禁用神力!这是亵渎!亵渎端午!”

“哦?”火独明不知何时撑开了他那柄标志性的油纸伞,施施然走到河边,伞面微斜,挡住了刺目的阳光,也挡住了修士喷溅的口水。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笑意:“哪条规矩写明了,不许用神格驱动、残魂化鳞、玄天仪变形的……呃,代步工具参赛?”

他话音未落,油纸伞光滑的伞面上,突然清晰地映照出河中更加“亵渎”的一幕——

只见凤筱操控着那鬼龙轮椅,一个蛮横的甩尾,狠狠撞在天衍宗那艘装饰着华丽鎏金、刻满符文的龙舟侧舷!

在对方舟上弟子惊恐的目光和岸上修士的尖叫声中,她竟徒手抓住了舟身一块金光闪闪的护甲!

“刺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

凤筱那双裹着绷带、血迹斑斑的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蛮力,硬生生将坚固的鎏金舟板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里面精心准备的、热气腾腾的糯米红枣馅料,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啦”一声喷涌而出,劈头盖脸地浇了天衍宗弟子满头满身!黏腻的糯米糊住了眼睛,红枣砸在脑门上,场面一片狼藉,哀嚎遍野。

岸边瞬间死寂。

……

时云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本厚厚的《龙舟竞渡规章手册》,翻到空白页,指尖时之沙凝聚成墨,刷刷写下几个崭新的大字:

新款增补:禁止徒手拆舟。

字迹未干,一滴从天而降的黏腻红枣汁,“啪嗒”一声,精准地糊在了那新规之上。

……

浓烈的雄黄酒气弥漫在通天塔顶临时辟出的休憩处。卿九渊端着一个粗糙的海碗,碗里是琥珀色、辛辣刺鼻的雄黄酒液。他一手稳稳按住轮椅上还在试图挣脱红线的凤筱,另一手将碗口强硬地抵住她因剧痛和缺水而微微开裂的唇缝。

“喝了。”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兄长式的、不容拒绝的固执,“驱邪。”

“驱个鬼!”凤筱被那辛辣的酒气呛得直皱眉,用力别开脸,几滴酒液溅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染着血污的手指,猛地戳向自己心口那跳动的赤金神格,“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最大的邪祟就在这儿蹲着呢!驱它啊!”

神格的光芒似乎应和着她的愤怒,骤然炽烈了一瞬!

光芒深处,隐约可见一个缩小了无数倍、面目狰狞扭曲、周身缠绕着怨毒黑气的虚影——正是天衍宗掌门被炼化后残留的最后一丝不甘残魂!它正疯狂地用头撞击着神格内部一层薄薄的金光护罩,发出无声的尖啸!

就在那残魂又一次狠狠撞向护罩的刹那——

“叮铃……”

一声清脆空灵的骨铃声,如同穿越幽冥而来。朱玄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她苍白纤细的手指间,那串由细小兽骨磨制而成的骨铃轻轻摇曳。

铃舌末端,蘸着卿九渊碗中那辛辣的雄黄酒液,快如闪电般,隔着凤筱胸前的伤口和跳动的神格,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缕疯狂残魂的眉心!

“端午敕令——”朱玄的声音空灵而肃杀,带着一种古老巫祝的威严,“永镇汨罗!”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直刺灵魂的尖啸猛地从凤筱心口爆发出来!

那缕天衍宗掌门的残魂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在雄黄酒液与骨铃巫力的双重镇压下,剧烈地扭曲、收缩!赤金的神格光芒大放,将其死死禁锢、压缩!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缕怨毒的黑气,竟硬生生被炼化成了一枚……通体碧绿、棱角分明、散发着诡异雄黄气息和怨念余温的——青绿色粽子!

凤筱咧嘴一笑,白狐耳得意地竖起。

她染血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那枚尚在微微颤动的“青粽”,看也不看,反手就朝着台下正擦着冷汗、试图维持秩序的主裁判嘴里精准地塞了进去!

“尝尝!”她声音响亮,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畅快,“你太爷亲手给你包的——特供馅料!保证回味无穷!”

“!?”裁判双眼翻白,掐着脖子干呕起来。

……

傍晚的霞光给通天塔镀上一层温暖的赤金。沈惊木捧着一个精致的藤编小筐,里面是五彩斑斓、闪烁着柔和灵光的丝线。他挨个分发给休憩的众人,声音温和:“系上,避五毒,驱瘟避疫……”

当那温润的丝线触碰到清晏常年握剑、布满厚茧的指尖时,异变陡生!

清晏腰间悬挂的轩辕剑穗——那枚古朴的玉铃铛——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赤金光芒!一声威严的龙吟响彻塔顶!

光芒中,一条栩栩如生、鳞爪飞扬的赤色小龙虚影腾空而起!它一口衔住沈惊木怀中所有的五色丝线,如同发现了心爱的玩具,化作一道赤金流光,直扑向轮椅里正百无聊赖叼着草根的凤筱!

目标——她背后残破不堪、勉强被绷带裹住、却依旧渗出丝丝血迹的巨大蝶翼伤口!

赤龙虚影灵巧无比,龙口微张,吐出一根根闪烁着五色灵光的丝线。那丝线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能量,如同最灵巧的绣针,精准地刺入凤筱蝶翼伤口边缘焦黑翻卷的血肉之中!

“嘶……”凤筱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狐耳瞬间炸毛。

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那五色丝线如同活物般在伤口上飞速穿梭、交织,形成繁复而古老的辟邪符文,凤筱背上那狰狞可怖、深可见骨的蝶翼撕裂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焦黑的死肉剥落,新生的、泛着健康粉色的肉芽疯狂生长,被符文覆盖的地方,疼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舒适的暖意!

“咦?!”凤筱猛地扭头,赤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自己背上飞速愈合的伤口和那逐渐成型的、流光溢彩的辟邪纹路,脸上的表情从惊愕瞬间转为狂喜,“早说这玩意儿能治伤啊!”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浪费了无数绷带的痛心疾首。

话音未落,她双手齐动,抓住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衫和绷带。

“嗤啦!嗤啦!嗤啦!”

几声干脆利落的撕扯!

……

在卿九渊骤然黑沉的脸色、清晏扶额的叹息、火独明看好戏的挑眉以及其他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凤筱身上仅存的、包裹着其他大小伤口的绷带被她暴力地撕扯开来!

露出了遍布全身、新旧交叠、深浅不一的无数伤痕!有刀剑的切割,有利爪的撕裂,有火焰的灼烧,更有神力反噬留下的诡异焦痕……如同一幅触目惊心、记录着无数生死搏杀的地图!

但破烂不堪的衣衫之下,却是一件件崭新的衣服。

“愣着干什么!”她指着自己满身的“杰作”,对着空中盘旋的赤龙虚影理直气壮地命令,“给我绣!绣满!绣漂亮点!要那种金光闪闪、能闪瞎狗眼的!”

赤龙虚影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发出一声欢快的龙吟,口中五色丝线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龙须灵动如针,精准地掠过每一道狰狞的伤疤。

它首先掠过凤筱后背那道最深的、几乎贯穿肩胛的旧剑伤。

五色丝线飞舞,在那翻卷的皮肉上,绣出了一株虬劲盘曲、灼灼盛放的桃树枝桠!枝头,三朵含苞待放的金蕊桃花格外醒目。

第一朵金蕊悄然绽放,花心微光流转,竟映照出一个模糊却坚韧的剪影——那是慈航案中,一位无名绣娘,在昏暗的油灯下,用颤抖的手,毅然剪断束缚她一生的、沾着血污的裹脚布!

第二朵金蕊随之舒展,光芒柔和,凝出一个清晰的笑靥——轮回试炼中,那个纯白如纸、最终化作星光消散的女孩白筱,正仰着小脸,放飞一只简陋却充满希望的竹蜻蜓,笑容干净得不染尘埃。

第三朵金蕊缓缓绽开,光芒温暖,映照出三个偷偷摸摸的身影——火独明正试图把一串糖葫芦藏进油纸伞夹层,清晏板着脸却悄悄往自己袖子里塞了一串,时云则面无表情地……直接掰断了签子把山楂塞进了嘴里?正是三大师父当年笨拙地、偷偷藏起想给凤筱、最终却总被她自己抢走的糖葫芦!

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将最深的伤痛,绣成了最温暖的记忆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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